公主的女儿
作者:赵大年[满族]
七
从丁字胡同东口的大红门,到南口的大杂院,总共150步距离,走路不过两分钟,跑步只需30秒。就在叶绿漪身穿浴衣摔倒在胡同里的时候,在她万分激动地遥望父母磕响头的时候,黄秋萍已经泪流满脸地跑进了大杂院,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了姐妹相认的动人场面,并且狂妄地恳请父母“降阶相迎”——到胡同里去迎一迎亲生骨肉吧!
“别讲理儿啦!爸爸,妈——!我求求您老两位,就屈驾走动几步,瞧瞧二妞儿去吧!她兴许是犯了心疼病,摔在地上还磕响头哩,都磕出血印子来啦!”
80岁的白胡子老头儿黄允中,75岁的白发老太太叶紫云,果然放弃了长幼尊卑之分,淌着热泪,呼唤着“我苦命的儿呀!”浑身哆嗦着迎出了大杂院,赶到了胡同里。邻里邻居的,扶老携幼,奔走相告,也都涌到胡同里瞧热闹。但是,那位磕响头的孝女已经躺在沙发床上睡午觉了……黄秋萍斗胆进言,请二老双亲索性走进大红门里边去,“一准是二妞儿摔伤了!”
“不!天下没有这个理儿。回克!”老公主叶紫云讲了一句满语,把“回去”说成“回克”,那含义是很深的。
黄允中点点头,也说了声:“回克吧!”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规矩还是要讲究的,旗人毕竟是旗人啊,而且是金枝玉叶的正面旗!
1959年,爱新觉罗?溥仪被特赦之后,回到了北京。一次,他走进了某条小胡同,居然有几个满清王朝的遗老遗少“扑通通”地迎面跪下,以头撞地,还小声呼唤着“皇上!”此事被派出所的民警知道以后,报告了所长。幸好这位所长深知旗人的劣根性,没把它当成政治案件,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事,对民警说:“算啦,有这么几个顽固的旗人,照样儿建设社会主义!”
今天发生在丁字胡同里的事,不是封建王朝的残渣余孽给废帝磕头;而是女儿给父母磕头,或者是二位老人要求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女,到大杂院里来拜见外公和外婆,这就更是可以理解的了。邻居中的老年人,特别是几个旗人,都同情二位老者“回克”。于是,正黄旗的黄允中,便搀着和硕格格叶紫云,理所当然的“回克”了。
回到了自己的大杂院,老两口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昨天晚上,黄秋萍匆匆跑来,说出了叶处长叶绿漪的名字,二位老人还处于半信半疑、又惊又喜的状态;可是现在,大红门里的叶处长就是二妞儿,已经铁板钉钉、不容怀疑了,二位老人的心里,反倒打翻了许多调料罐罐,甜酸苦辣咸,搅作一起,说不清是何种滋味喽!尤其是做母亲的叶紫云,呆呆地靠在床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整70年前,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党,发动武昌起义,推翻满清王朝,取得辛亥革命伟大胜利的时候,叶紫云刚刚5岁。这次革命并不彻底。孙中山被迫向北洋军阀袁世凯,以及那根深蒂固的封建势力,作了许多妥协和让步,后来不得不把临时大总统的职位也让了出去,共和制仍然难保,以致12年后,还得再次进行北伐战争。在这种形势下,中国末代皇帝宣统颁布的退位谕旨中,便写下了比较详尽的“优待皇室”各项条件,诸如:“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尊号仍不作废。”“岁用400万两”,“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原有之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以及关于清皇族待遇之条件:“清王公世爵,概如其旧。”“清皇族私产,一体保护”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叶紫云这位金枝主叶的“和硕格格”,得以继续生活在自家的王府之中,一直长到16岁,才被冯玉祥的大兵轰出了王爷府。
从紫禁城里、各处王爷府里、各等封爵的府邸里被轰出来的龙子龙孙、凤雏凤蛋,连同他们的长辈,还有相当数量的(早几年就失去了“铁杆庄稼”俸饷钱粮的)旗官和眷属,此时一齐流落街头了。这些满清王朝的遗老遗少,大都是一些奇怪的人。他们一不会种田做工,二不会买卖经商,三不会教书写字,四不会盖房造屋,五不会为非作歹,六不会穿衣吃饭……这是真的,就算你施舍一些柴米油盐给他,他也不会煮成饭吃!这些封建制度的活冤孽,连偷东西都不会,一旦离开了伺候他们的奴仆佣人,就像被打虫药驱出人体之外的蛔虫一样,折腾不了几下子就无声无息的死去了。有人觉得很难形容这些奇怪的人,说他们可恨、可怜、可恶、可悲,全都不甚精当;倒不如说他们实在可怕——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人类,究竟是怎么变成了毫无生活能力的寄生虫呢?
假如把这一批龙子龙孙、凤雏凤蛋,统称为八旗子弟,那么,他们的祖先,在公元1644年打进山海关的时候,是何等慓悍善战、所向披靡啊!在1681年平定“三藩之乱”的时候;在1683年攻入台湾的时候;在1685年攻打雅克萨、接受沙伯侵略军投降的时候;在1728年进军拉萨、1755年进军伊犁,平定多次叛乱的时候,又是何等足智多谋、耀武扬威啊!他们对于统一中华、抵御外侮,确实建树过赫赫战功!但是,相传数代,曾几何时,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八旗军人的后裔变成了可怕的蛔虫呢?
当然,并非所有的八旗子弟全都冻饿而死了。黄允中由于会开汽车,就活了下来;张铁腿由于肯拉排子车,也活了下来;而和硕格格叶紫云,却屈辱地当了一名三等妓女,最后在护城河里被捞了上来……
叶紫云嫁给黄掌柜的以后,就不得不从洗衣、做饭、劈柴、买菜这些最起码的生活技能上重新学起。于是,她也逐渐恢复了人的常态,活过来了。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生活过16年的那座王爷府。每隔三五年,她就要到这座王爷府的大门外边去看一遭儿。这座王爷府,就是如今丁字胡同东口坐北朝南的这个大红门!因此,在解放后,黄掌柜的变成了国营汽车修配厂的黄师傅之后,不用再独力经营东四牌楼附近那个修理电瓶的小铺面了,叶紫云便极力窜掇着丈夫,把家搬到了丁字胡同南口的大杂院里,一直住到了今天。把家搬过来干什么?叶紫云自己也说不明白,是留恋还是仇恨?是嫉妒还是关心?大概都不是,又都有一点。反正有一条是明确的,从大杂院到大红门,总共150步,拐弯儿就到,啥时候想看就啥时候去看一遍,近便得很。
叶紫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10年又10年。从她被轰出这座王爷府那天算起,包括她流落街头,以及当妓女的时候,还有她跳护城河的当天,直到现在,她把这座磨砖对缝、雕梁画栋、金漆粉墙的王爷府整整看了60年!她先用留恋的眼睛看它,又用哀怨的眼睛看它,用过诀别的泪眼看它,也用哲理的眼光看过它。看着看着,她渐渐看出了一点名堂,就是:搬进王爷府的人家,无不趾高气扬,喜气洋洋;轮到这家人搬出王爷府的时候,又无一例外地有如丧家之犬,都是被扫地出门的!因此,随着她的头发越来越白,她看王爷府的眼神儿也就越来越冷峻,还带有几分嘲讽意味了!唔,原来这个失去了“天堂”的老太婆在冷眼看戏,看笑话啊!
她亲眼看见段祺瑞的阁僚、蒋介石的部长、汪精卫手下的大汉奸、宋子文手下的接收大员、傅作义手下的军长……一家家、一代代,耀武扬威住进去,屁滚尿流搬出来,好似走马灯,又像一幅长卷王府风情画……
使叶紫云也感到诧异的,倒是解放后的两户人家,都是相当大的干部啦,头一家住到1966年,就被罢官、抄家和赶到农村去了;第二家,活像个暴发户,就是他大兴土木,把这座王府改造成了中西合璧的现代化住宅,可是好景不长,住到1976年,也卷起铺盖滚蛋了,据说如今还蹲在监狱里!老公主眨动着狡黠的眼睛,心想:且看这第三家姓余的,能住几年?
叶紫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动在丁字胡同里,心情阴暗地斜睨着这座大红门,看着外孙儿张兴把那辆乌黑油亮的丰田牌小轿车直接开进院子里边去,或者从院子里直接驶向大街。大红门的主人们并不在门外上下车,而是坐在深褐色丝绸窗帘遮挡着的车窗里边,直接开进了磨砖对缝的王爷府。因此,这母女三代公主,4年时间,咫尺天涯,一面维艰。
在小轿车的车窗上挂一层薄薄的丝绸窗帘儿,坐车的人藏身暗处,可以穿透窗帘看见车外的东西和行人;车外的众人,包括拄着拐仗细察汽车的叶紫云,居于明处,却不能看透车里的动静。这是不公平的,好比垂帘听政的叶赫那拉氏,可以看清竹帘之外的文武百官,却不准别人窥见她自己的龙钟老态。研究院的行政科或者保卫科,也学会了此种绝招儿,给院长的车窗上挂窗帘儿,恐怕作用只有一条,就是领导者与群众之间多增加一层隔膜。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层窗帘还有“特异功能”,就是隔断了叶处长和她母亲之间的目光;还给小公主叶明珠的童心上涂抹了一层优越感——啊,这才是毒害青年的最厉害的砒霜啊!
叶绿漪处长是否透过窗帘儿看见过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呢?假如看见过,是否认出来了呢?这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别人不敢妄拟。不过,她此时躺在沙发床上睡午觉,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充其量算作“假寐”吧,她的思绪又回到了30年前入朝途中的丰台火车站,回到了铿锵作响的北上列车中。
军车从丰台车站出发了,进入了夜行。闷罐车里更黑了。凡是家在湖北、河南、河北的战士们,都像叶绿漪一样,在革命的征途上又过了一次家庭关、感情关;天亮以后,出了山海关,可就要轮上东北籍的老同志们过关了。也许老同志们的感情更坚强一些,两年前,辽沈战役刚结束时,他们就进过一次山海关嘛!……军车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向关外疾驰。闷罐车里有几人能坦然入睡?有几人彻夜难眠?这都无关紧要。使叶绿漪感到敬佩的,是天亮以后,并没有哪位同志也激动地高喊一声:“啊!天下第一关!”中午,辽宁参军的指导员也没有高喊一声:“啊!沈阳!”叶绿漪陷入了沉思,她猜想,谁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而且,像指导员这样的年纪,大概还有妻子,有他心爱的大妞儿、二妞儿吧!可是指导员在沈阳车站的月台上,照样吃完了一大碗土豆炖猪肉,还走过来叮嘱叶绿漪:“我们的公主,越来越冷啦,这儿虽然是你的祖先努尔哈赤称汗的地方,你可是头一回来呀,快穿上棉大衣吧!”叶绿漪对他这些话,并不感觉刺耳,反而想起了中学老师讲过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她更加迫切地希望能在入朝初期就立功、入团,变成老同志这样坚强的人!
这次,我们的公主果然入团了,可她也确实经历了更加严格的考验和锻炼。1951年6月2日,文工团员叶绿漪正好18岁,在北朝鲜西海岸的肃川郡,淌着激动的热泪,填写了入团志愿书,而且很快就被批准了,只是候补期比别人长,定为半年。30年以后,作为宣传处长的叶绿漪,多次对自己心爱的女儿讲述入团经过,这情形是颇有意思的。叶处长说:“珠儿,你今年18岁了,听我给你讲讲妈妈18岁入团的故事好吗?”
叶明珠故意打开了四喇叭的录音机,漫不经心地说:“您就不会讲点好听的?”
“对,妈妈讲怎么吃高粱米饭好吗?”
“是熬腊八粥那种红米粒儿吗?”
“是呀!那时候是高粱米干饭……”
“真笨!干饭有什么好吃的,腊八粥里有栗子、大红枣儿,您还不如讲讲红枣栗子的哩!”
“要不,妈给你讲强渡清川江吧!”
“是清河吗?德胜门外,我去过。”
“是大江,在朝鲜……”
“噢,朝鲜也有一条清河呀。甭讲啦,反正是我军过江、敌军逃窜,就那么一回子事儿,这种电影我都会编!”说着,叶明珠跑进了她的玩具室,开动了一辆自己会转弯儿、会开炮的电动坦克,然后追过去,一脚把它踢翻了,再踏上一只脚,大喊了一声:“乌拉!”
叶处长追着女儿的屁股跟过来,看得目瞪口呆。她正在想:我的女儿真的就是这么个半彪子吗?
“不!”叶明珠毫不在乎地说:“您别拿我当小孩儿,我才不爱听您卖狗皮膏药哩!”说罢,她又跑进练功房,脱鞋脱裤子的在换练功服了……叶处长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在这位满不在乎的小公主面前,她一筹莫展。
又一次,叶处长生病在家,躺在床上,寂寞得很,就把女儿叫了进来,想跟她说话话儿,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一公主不爱听,她会扭头就跑的。没料到小公主今天突然心疼起闹病的妈妈来了,作为对妈妈的一种安慰和恩赐,才主动坐到床边上说:“妈,您要是心里憋得慌,就给我讲讲您在朝鲜喝腊八粥的故事吧,我不走,保证听完。”
叶处长赶紧往起坐了坐,半躺半靠地倚在床头,也作了保证:“妈只讲20分钟,您好好听着,对思想进步有好处。”她立刻进行了简捷的构思,比给全局所属各单位的宣传干部们作辅导报告还认真,决定只讲一些最精彩的片断,再穿插一些戏剧性较强的情节,把这唯一的听众吸引住,使她多少继承一点儿父母的革命传统。
“那是1950年冬天,北朝鲜的气温在零下25度左右,连眼睫毛和鼻子眼里的小毛都冻直了,跟小针一样,扎得你直想流眼泪儿,又想打喷嚏……”
“真有趣儿!唔,妈妈,我听爸爸也说过,男人站着撒尿,要拿小棍敲,要不敲哇,尿就冻成冰棍啦!”
“别听他瞎说!”
“爸爸是院长,院长比处长官儿大,谁官儿大就听谁的!”
“快听我往下讲。那时候为了防空,部队都分散住在山上,可是炊事班得在山底下有水的地方做饭。那饭就是高粱米饭,不是腊八粥,做熟了就装在炒面箱子里,炒面箱子跟洋油桶差不多大,炊事员就挑到山上来送饭。可是天儿太冷啊,等他挑到了山上,高粱米饭全冻到一块儿啦!”
“就是红豆冰糕那个样儿吧?”
“你真聪明。可我们怎么吃呢?用勺子也舀不动,就用刺刀戳。戳下一大块来,碗成盛不下,就用手拿着啃。因为肚子饿极了,啃的快,嚼的也急,满嘴牙花子直流血,嘴也冻麻了,连疼都不知道……”
“妈,您真是吃过苦!所以我和哥哥就只喝腊八粥,不啃那种大冰块啦!”
“对呀!你立刻就提高了阶级觉悟嘛!所以一定要听老干部忆苦思甜呀!”
“您还没讲完哪!”小公主有点坐不住了,直挪蹭屁股,哼唧着说:“您压根儿不知道我爱听什么!”
叶处长慌了,赶紧拉住女儿的手,立刻削减了政治术语,用诉诸形象的艺术语言继续说道:“有一回,我们追击敌人,在炮火当中,在敌机轰炸扫射的情况下,强渡清川江!这清川江比德胜门外的清河宽10倍,不,宽20倍!那时候已经冻了冰啦,我们就在冰上冲!”
“有冰刀鞋吗?”
“没有!你听着。我们往前冲,可没想到江心儿里的冰还没冻严,我们就跌到冰水里啦!”
“啊?”小公主惊叫一声。
“好在江水不深,我还能露出脖子来。这时候全凭团结互助!男同志拽着我一块往对岸走,可是对岸也冻了一层冰,冻的又不厚,往上爬吧,一压就碎了,塌了……连碎带塌,我们爬了好几十次,才爬到冰面上。”
“妈!快换衣服吧!”
“哪儿有衣服换?还得追击敌人哪!可是走着走着,两条腿也直了,胳膊肘也不能打弯儿了,原来棉裤棉袄的外面全都冻成冰筒儿啦!直挺挺的,怎么走路?这时候,我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一定要经得住考验,决不掉队!于是我就学着男同志的办法,用刺刀把棉裤的膝盖部位,把棉袄的胳臂肘和肩头上,全砍碎了,继续追击敌人!”
“您真棒!”小公主翘起了大拇指。
“困难在后头哪!没走多久,棉裤腿和袖子全都砍断了,掉了!我们很多同志都是穿着棉裤衩和棉背心完成这次追击任务的。到了宿营地,一烤火,才发现自己两条光胳臂和光腿上,全是半寸长的小血口子,说一千有一千,说一万有一万,一暖和过来,又疼又痒,好比万箭钻心哪!”
“那,您立功了吧?”
“立功啦,也入团啦!这时候我才体会到,小资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怎样才算脱胎换骨,才算完成了思想改造!”叶处长的脸上,露出了一圈神圣的光芒。
“嘻嘻!”小公主反而笑了:“思想改造?就是这么回子事儿呀!幸亏我是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不用思想改造!”
叶处长生气了:“明珠!你也18啦,怎么听不懂妈妈的话呀?”
“我听明白啦,您18岁上也没有脱胎换骨,只不过胳膊腿儿的脱了一层皮。”
叶处长大怒:“您根本没听懂!”
小公主一撇嘴儿:“听得懂!您磨破了嘴皮子,还不是为了教育我别忘本吗?您就放心吧,爸爸妈妈的光荣传统,早就传到我们身上啦,瞧,您跟爸爸出国打过仗,现在我哥哥不也常出国吗!”
“你少耍贫嘴!你哥出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跟你爸爸最反对走后门儿!”
“这我不管,反正我要当电影演员!您叫爸爸送我进前门儿更好!”
“唉,你这个小傻瓜……”
“我一点儿也不傻!妈,您是宣传处长,为什么不喜欢我说几句真话哩!”
叶处长感到疲倦了,合上了眼皮。小公主早把妈妈入团的故事忘了一大半,哼着歌子走出了妈妈的卧室,“哎哟妈妈,我一点不傻!哎哟妈妈,我净说真话……”这歌声从王爷府的后院哼唱到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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