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具体化,很难想象一个在自己文字世界里疾恶如仇、忠贞不贰的人,在现实世界里却投靠逢迎、始乱终弃。元稹就是这类文人的代表,且异常强悍,千年来,世人对元稹的人品争论不休,不管是贬是褒,却都承认他诗作里打动人心的精神力量。能把人格分裂得如此天马行空且感动他人的,元稹千古第一!
元稹,北魏鲜卑族拓跋部后裔,生于公元779年,即“安史之乱”后十六年。元氏在北魏时是赫赫皇族,周隋两代显贵辈出。入唐后,家族经“安史之乱”而衰微。祖父元悱,仅官至县丞。父亲元宽尚武多才,却长期沉沦不遇。元稹八岁时父死,家贫无业,母贤而文,亲授书传。
《唐才子传》载元稹:“九岁工属文,十五擢明经。”唐朝科举名目众多,报考最多的是进士和明经两科。进士科难,明经科相对容易些,故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元稹虽说投考容易些的明经科,但在十五岁的年龄就能考中,才气可见一斑。元稹早年想与鬼才李贺结交,却被李贺一句“明经及第,何事来见李贺”噎得半死。看来唐朝文人是轻明经而重进士的。“细节决定成功”忘记是哪本书里看来的,年少轻狂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断送了李贺一生仕途。李贺后来参加科考,考官就是元稹,元稹说李贺的父名晋肃的“晋”与进士的“进”相讳,不能参加应试,李贺因此郁郁终生。
二十三岁,元稹寓居蒲州普救寺,在河中府任小吏。正当驻军骚乱,蒲州不宁,元稹因认识蒲州守将,保护了远房姨母郑氏一家不受乱军的骚扰。接下来的情节就是《莺莺传》里的桥段了,我把元稹、张生的名字对调一下。《莺莺传》是元稹自述经历,张生即元稹本人的论断已成定论。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陈寅恪、林语堂等大家也考据属实。
为感谢援手之恩,元稹姨母郑氏设宴答谢,元稹认识了郑氏之女崔莺莺。中国人喜欢讲表哥表妹的爱情故事,想想古代,除了表哥表妹,少男少女之间也很难有机会结识。元稹对十七岁的表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回去后百爪挠心,连夜托红娘给崔莺莺递纸条。这红娘也是王婆似的人物,问元稹为什么不下聘求婚,元稹一副急色鬼的回答倒也坦然:
“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我已经想她想得不行了,等下聘求婚完,至少要两三个月时间,那时候我早挂了。”这一夜情的借口倒是直接。大唐民风开放,加上崔莺莺也确实对元稹有些好感,几天后红娘把被子、枕头连带崔莺莺一块儿送到了元稹床上。羡慕吧?兄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可是要负责任滴。此后一个月,元稹“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和崔莺莺在西厢里颠鸾倒凤。待崔莺莺的母亲郑氏发现,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因欲就成之”。一对初尝禁果的小男女,自然是信誓旦旦、海誓山盟。我相信那时候元稹是真诚的,并没有存心欺骗,可这干柴烈火当头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张口就来。 元稹是明经科出身,要再经吏部试后才能当官。遇见崔莺莺的时候,元稹正准备进京应试。崔莺莺为元稹弹琴送别,一曲《霓裳羽衣曲》未终,崔莺莺“投琴,泣下流连”,“左右皆唏嘘”。元稹当时估计也是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崔莺莺的一段话很是真挚: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没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
“如果你始乱终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始终如一那是我的运气。”可以看出崔莺莺已经在后悔自己的轻浮,预料到了这场情事的结局。
元稹到长安后并未通过吏部考试,和崔莺莺还有书信来往,崔莺莺对元稹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二十四岁,元稹与白居易同登书判拔萃科,被授秘书省校书郎,不久娶京兆尹韦夏卿之女韦丛为妻。蒲州与崔莺莺的一段情事,只成了一个志得意满之徒拿来炫耀的黄段子;西厢里的誓言,不过是“情圣”的即兴发挥。看元稹的《会真诗》,普救寺里元稹追求崔莺莺的动机,就是赤裸裸的性欲: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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