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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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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找禾青，说又帮他找了一个合适的，估计这回差不多。媒人大致介绍一下女方条件，禾青对女方要求不高——胳膊腿齐全，年岁相当就行了。媒人说，这回不是女方相咱们，是咱们相她去，你可以省下蒸馒头的粮食。禾青傻笑。媒人说，省了粮可不省钱。禾青问，咋呢？媒人说，还能空手去呀？禾青释怀地笑笑说，哪能空手呢。
过两天，媒人带禾青去相亲。回来的时候，禾青脸上有了光彩。打这以后，禾青割草更上劲。
4
禾青腊月二十八结婚——在速战速决之列——田桂芝事先搬走了，田张氏和禾谷住西屋，他和媳妇住东屋。
新媳妇万书香这年虚岁十八，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在家是个独生女。她是在城市长大的，1960年国家缩减城市人口，动员跟农村有些瓜葛的人下乡，万书香父亲没能经得住动员，稀里糊涂回了农村老家。
万书香比禾谷大四个月，却不如禾谷懂事，她吃完饭桌子一推，碗往锅里一骣，滚在炕脚呼呼大睡。这哪像过日子？禾谷很不以为然，他便下手刷锅洗碗，扫地收拾锅台，故意做给嫂子看，启发她自觉。谁知久而久之，仿佛这活就该他干，万书香越发地坦然。禾谷赌气想，管它呢，爱刷碗不碗，有谁没谁呀！索性他也不刷了。
万书香即便不犯困也不做家务，而是盘腿守着火盆，脚边放个笸箩，里面有旱烟叶子和二指宽的纸条，她指肚儿一碾，扽出一张，捏一小撮烟叶末儿，撒成一溜，两个指尖一搓一拧便卷成个筒，然后用火铲拨开火盆上面的浮灰，挑起块火炭，把烟点着，动作极其熟练。她抽一口烟，吐一口唾沫，抽完一支，再卷一支。地上的唾沫渐渐多起来，不小心踩上脚便打滑。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万书香就抓把苞米放在火盆里烧，有时正烧着有人来串门，往外捡来不及，她就用火铲把苞米粒儿往里按，过一会嘭地一响，玉米从炭火里蹦出来，炸开花，溅起一股灰。接着又是嘭地一响，又是一股灰。随后是嘭嘭嘭接连地响接连地溅灰。有的苞米粒不炸，在炭火里糊了，往外冒烟。苞米粒相继作乱，闹得万书香手忙脚乱，脸一赤一红的。来串门的人做出视而不见的表情，心里却在嘲笑，出门后见谁跟谁撇嘴，说田禾青娶的媳妇怎么怎么的不会过日子。
母亲死得早，万书香不怎么恋家，父亲想她这个独生女，就打发弟弟来叫她。回家后，二嫂问她怎么样？小姑子嫁出去了，姑嫂之间没了利害关系，二人便说得亲亲热热。二嫂听她介绍田家情况之后替她担忧：老太太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以后拖累的事多着呢；他兄弟一年比一年大，说话该找对像了，你管不管？钱谁出？这些都是事儿，不能不想。万书香说，想有啥办法？二嫂说，各过各的呗！分家？万书香不情愿，本来没什么家产，再分一半给禾谷还有什么呀？二嫂说，这年头有啥分的，没车没马没地，各做各的吃不就结了！万书香总算开了窍，笑着推了二嫂一把。嫂子夸张地叫了声，乜一眼小姑子说，哎呀，这么大了，还这么没深没浅的！
万书香与二嫂谈心之后，对田张氏和禾谷咋瞅咋不顺眼。瞻望未来，有不尽的后顾之忧；感受现实，婆婆小叔子是她眼里的沙子，让她坐卧不安。
万书香开始向田禾青吹枕边风。禾青长这么大并未感受过多少骨肉亲情，小时候父亲总是莫名其妙地打他，他嚎叫得凄凄惨惨父亲并不手软。父亲死后，他与母亲有过短暂的同舟共济的经历却又不欢而散。他的感情世界有如戈壁荒滩，没什么灵动没什么生机。他对母亲对弟弟一向淡漠。此时新婚燕尔，耳朵根子正软，媳妇对利害的剖析也言之成理，因此，禾青很快接受了枕边风。
禾青对母亲说，妈，咱们分开吃算了，你和禾谷想吃啥做啥，省得在一块儿不方便。
禾青说分开吃，不过是分家的婉转表述。
这个家是一堆积木，怎么摆放全在禾青，他说分就分了。
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分家——
禾青结婚前，田桂芝住西屋，禾青、禾谷和母亲住东屋，一切家当全在东屋。田桂芝搬家自然要把自己的东西搬走，因余文怀会编席，炕上铺的旧席就留下了，除此西屋连个草棍也没有。
田桂芝搬走后，西屋一直空着，禾青结婚的时候，田张氏和禾谷把被褥搬到西屋，东屋当了新房。这个时候，西屋的锅灶还是空的。
禾青买了口锅安在空灶上，饭铲、饭勺、菜刀、炊帚、碗、筷子、盆之类的炊具伙着用。把话说白了：所谓分开吃，其实质是分家；所谓分家，其实质是禾青给母亲和弟弟买了口锅。田张氏怯懦，在禾青面前挺不起摊儿来，对这种分家未表示异议。禾谷仿佛是个局外人，什么事也没人跟他说，他什么也不问。于是，这次的分开吃等于划了一道未定疆界，久而久之，这道未定疆界就成了正式疆界。
禾青提出分开吃是1962年春天的事，在大范围说，这个时候比起1960年要好得多，但仍然吃不饱。禾谷和母亲除了在生产队领回每天每人8两口粮之外，便没了任何办法。为填补空腹，禾谷抽空去采野菜。
有种野菜叫“灰头菜”，热水烫一下就可以吃。“灰头菜”干净，好吃，美中不足是有毒。不是全都有毒，有毒的只是极少数，可是要是吃多了，极少数也就变得不稀少了。有毒的灰头菜叶子肥厚，但究竟什么算厚什么算不厚没个标准，大量吃也辨别不过来。因此，田张氏和禾谷未能幸免，母子二人脑袋肿得斗大，脸色青灰，按个坑儿久久不能平复，到公社医院打了三天针，才渐渐消了肿。
消了肿之后田张氏仍然有些后怕，提起这次中毒心就发慌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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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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