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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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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怀赁的房坍了后山壁，房东要翻盖，匆忙中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便暂时搬到田家老宅，与禾谷住对门屋，反正禾青不常在家，偶尔回来将就着跟禾谷一个炕上滚两宿就又走了。
余文怀没有大毛病，就是说话办事“没劲”，文化人的说法叫没有“尊严”。香瓜开园后，他时常腰捆条绳子，到瓜园边割草，跟瓜把式套近乎。起初，瓜把式上赶着说：“熟了，尝个吧？”“尝一个？”他笑着抓起个瓜说：“尝一个就尝一个。”后来人家不让他，他就上赶着搭讪：“嚯，今儿个瓜不错……尝一个！”再后来人家见他进瓜棚说冲他翻白眼，他仿佛没有感觉，自问自答着“尝”个瓜。
禾谷每顿饭都吃菜团子——把菜攥成团，外边滚一层面，蒸熟之后皮薄如纸，里面是一兜菜——每当他掀开锅盖，腾起那股热气还没散，第一个出现在锅台的是余文怀小儿子余明。明子指着锅奶声奶气地喊：“熟了，熟了。”禾谷腻烦透了，可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又是自己的亲外甥，守在锅台边等着吃，他实在拉不下脸来，只得给明子捡一个。仿佛有什么机关在控制着余文怀，禾谷把菜团子放在外甥碗里的时候，他准时出现锅台边，探着脑袋向锅里望：“熟了？尝一个！”伸手就抓。每次蒸的菜团子，第一个拿到手的是明子，第一个吃到嘴里的是余文怀。禾谷心说，你也不怕烫掉牙？
每顿饭失去2个菜团子，无异于被人从身上割下块肉，不能不认真对待，禾谷反反复复想主意。
干脆，自己吃自己的，明子要也不给，余文怀伸手拿叫他放下。禾谷曾几次下过这样的决心，但事到临头他使不出来。
你尝我的，我也尝你的！他脸皮太薄，做不出来。
最后，禾谷决定把每顿蒸一次菜团子改为两顿蒸一次（本想每天蒸一次，但锅小蒸不下），剩下那顿吃凉的，这样可以少损失。（禾谷的性格缺少攻击性，他想出的办法偏于保守，侧重自卫）。可是，过几天禾谷仍觉得亏，每人都有自己的口粮，平白无故我的口粮为什么叫他吃？
有一天，禾谷把团子蒸熟没掀锅，而是进屋去画画。余文怀在外屋喊，他老舅，熟了吧？禾谷说，不急。过一会儿，余文怀探进脑袋问，干什么呢，还不吃？再不掀锅该塌底了（面皮粘在笼屉布上）。禾谷头不抬说，不忙。
禾谷是生产队的记工员，这时，金岫玉已经吃完饭，第一个来找禾谷记工分。禾谷希望自己画的画让金岫玉看见，可是金岫玉一进门，他就紧张得不敢抬头。禾谷说，还有两笔，画完了就给你记。金岫玉说，不着急。
禾谷心里很矛盾，他愿意金岫玉多呆一会，看看他画画。他们之间没话说，记完工分她肯定马上就走。他不想立刻给她记工分，可是，又怕久等引起她不满……
金岫玉说，黑了，灯在哪儿？
我来我来。禾谷放下笔，点上煤油灯。
金岫玉说，我给你端着吧。
禾谷说，别弄你一手油，他把灯放在炕沿上。 金岫玉顺手端起灯，在一侧举着，帮他照亮。
禾谷脑海顿时闪现老戏里书生读书美女秉烛的场景，不禁心头荡起一股柔情蜜意。
又有人来找禾谷记工分。
今天晚上是禾谷最幸福的时刻，他编织了一个才子佳人故事，并将自己置身其中。记工分的人来了走，走了来，却未能搅乱故事的情节。
送走最后一个记工分的，禾谷立在姐姐房门外听了听，里面在说一些与他不相干的话。他想，趁他们不注意，赶快掀锅。
禾谷轻手轻脚回屋取出煤油灯，安放在灶台上，慢慢掀开锅盖，温润的气息荡了一下脸。他刚要伸手，这时，外甥已经站在锅台旁（不知他什么时刻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这小子长大了说不定是个好侦探），指着影影绰绰的菜团子喊：“熟了
——”禾谷心“咯噔”一下，仿佛掉进冰窖里。明子又喊：“熟了——”禾谷怔了怔，心中苦苦地一叹，拿起个菜团子放在外甥的碗里。余文怀仍然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刻出现。“咋才吃啊？”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了一个：“凉了没？尝尝。”
嗷，来电了——
禾谷没听见外甥喊叫，也没感觉房里是否多了几许光明，他手上仍然擎着煤油灯。
3
照乡下习俗，禾青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虽说他活得不算体面，也还是有人上门说媒，鲶鱼找鲶鱼，咖鱼找咖鱼呗。
禾青为招待客人蒸了小米面馒头，淡黄色，暄暄腾腾的。禾谷只扫了一眼，并不多看，但肚子里的馋虫还是一个劲地蠕动。他想，准保一按一个坑儿。禾谷偷偷问姐姐，什么面啊，那么细？田桂芝说，小米面。明子指着馒头喊熟了。禾青笑说，熟了，不熟怎么吃啊。田桂芝忙把明子拉回屋，也不知余文怀这个时候在哪儿。
禾谷收工回来，见禾青蔫蔫地往外走，全没了蒸馒头时的兴劲，便悄悄问姐姐，咋样啊？田桂芝说，够戗。
相亲不成，禾青把吃剩的馒头让媒人带走。媒人很感动，说禾青这人挺可交，紧接着帮他物色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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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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