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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七章

;    车闲置得久了,轴瓦不怎么润滑,一路走一路吱吱地挠抓人的心。总归是走一步距锦水城近一步,终于到了医院。
     大夫做了检查,说是急性胆囊炎,已经来晚了,再耽误麻烦可就大了。大夫说,我这就处置病人,你们去办住院手续。
    住院要100元押金,禾青没带那么多钱,跟人家说了不少好话,医院暂时收了病人。
     医院有人护理,不用家里人陪床,禾青就带禾谷回家。他说,上车吧。禾谷说,我不累。禾青呵斥道,叫你上车你就上车!禾谷就上了车,望着哥哥的后背。渐渐地,哥哥的身影就模糊了。
    禾青最近跟淹死鬼出去倒一趟羊皮,事先打听好了,打出去花销赚头不小。哪知道隔行如隔山,他们想得简单了,不知道羊皮里面还有不少学问,交货时人家嫌羊皮上有眼儿,把价钱一压再压,结果赔了。
    手上没钱,母亲住院急需押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路,只能找社里借。
    第二天早晨,禾青堵在贺大舌头家门口,直等到贺社长起了炕。禾青进门先叫“三叔”。贺社长问,大清早的,什么事啊?禾青就说借钱的事。贺社长说,哎呀,这事可不好办。他说,钱是有,这么大个农业社能没钱吗。可是,把钱借你,你今后可拿啥还哪?禾青指天发誓,到时候一定还。贺社长说,听你的口气不小,既然你有那么大能耐,干啥找我借钱?白费了一早晨口舌,禾青空着肚子去,带一肚子气回来。
    回到家,禾青对禾谷说,正好车还没还给人家,你跟我进趟城。禾谷疑惑地望他。他知道弟弟的意思,便说,带上书包,帮我把车拉到城里,你再回来上学,晚不了。禾谷不敢反驳,也不敢问进城干什么,就等候吩咐。
    禾青把老爷留下的大箱子打开,把小箱子里的东西倒进去,重新锁好。他让禾谷帮助把小箱子抬到车上,用绳子刹住,又摇了摇,觉得牢了,便说,走吧。
     把箱子拉到旧货市场,禾青找了个空地停了车,用砖头倚住车轱辘,检查一遍确实是稳了。他买5个烧饼,自己留两个,叫禾谷拿3个路上吃。禾谷说,给你3个,我有2个够了。禾青说,走你的吧。这时,有人过来看箱子。
   
2
    田张氏一个人守着个大院子,要多寂寞有多寂寞。女儿孩子小家务事多,身板不好时常闹个大病小灾,有点自身难保,也就顾不上多来看她。倒是秦老太太隔两天过来坐会儿说说话,那是有一搭无一搭做不得指望,漫长的光阴还得由她自己熬着一寸一寸地度过。
     有一天,从大门口晃进一个人影,进院后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东西。谁呀?她伸手抹了把玻璃,脸凑过去——呀,是他?
     卢林。
     五姑娘嫁出去了,如今他四条胳膊腿忙活只喂一张嘴,多余出许多筋力。原来在一块过生活,他一个人干活养一大家子觉得不上算,现在才知道多余的精气没处安放也是很煎熬人的。每当他为一口吃食烧那凉锅冷灶,便忆起自己往炕头上一坐,立刻有人把饭递到面前的情形,每当夜半更深一个人在炕上横躺竖卧时,便回想起身边依偎一个女人的温馨。
    下屯几十户人家,孤寡女人本来就极其有限,而她们又各有各的情况,能够成为资源、可供开发的更是微乎其微。题材难选,选了题材从头编故事,自然不如与田张氏重温旧梦来得方便。
     房门虚掩着,有两只鸡溜进灶间,卢林推门而入,惊得鸡们扑楞楞乱飞乱窜,顿时灶间荡起尘埃。“鸡上了锅台了”,卢林自言自语后便打呼哨往外轰鸡。然后再把门掩上,站在屋门外,对门帘问,有人吗?原来这儿是他的家,现在进门前先问问有人没有,同一个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让他百感交集。
     “谁呀?”田张氏在屋内明知故问。
     “是我。”卢林应答着伸手撩门帘。
     “你来干啥?”田张氏虽然有一定精神准备,但现在她面对卢林仍然手足无措。
    “上辛屯从这儿过,顺便看看。”说罢卢林撂下帆布褡裢。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毕竟同吃一锅饭,同饮一缸水,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在一条炕上滚过,迈过短暂的尴尬门槛之后,便渐渐恢复常态。
     虽然久别重逢却并无多少浪漫,不谈个人,不谈离别后的感觉,只是问对方的孩子如何,全是些套路。即便如此,田张氏仍有不甚光明的感觉,像怀揣个兔子,胸口乱扑腾,说两句话,她就扭头朝大门口望望。卢林知道她是怕人看见,觉得不便多呆,就说,我该走啊。田张氏望望他,未表示可否。卢林手提褡裢说,看,差点忘了……打了鱼,我也不会做,给你拿来了。说罢,从褡裢中掏出个饭盒,里面是鲜鲜亮亮的小白条儿。他问,倒哪?田张氏接过饭盒,把鱼倒在小琉璃盆里,边用水涮饭盒边说,又没个油,腥气百咧的,拿这个干啥?卢林掏出个酒瓶子,里面有半瓶豆油。他想的还真周到!田张氏心里一热,说要么你等会儿再走,我做熟了你拿点。卢林说,你留着慢慢吃吧。
     三天后,卢林又来了。田张氏见面就问,你咋又来了?卢林说,刚给人家杀口猪,我给你捎点肉来。春天不是杀猪的季节,猪没毛病不杀,不年不节,杀了猪卖给谁呀,天也热了,肉存放不住。卢林是从城里买的肉,用作来见田张氏的由头。他从怀里摸出个包,打开油布。田张氏接过肉,不问他给谁家杀的猪。
    从此以后卢林经常来,每次来都有个借口,二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破。卢林的出现让田张氏处在矛盾中,她希望他能常来,却又担心日久天长有人说闲话。他来时,埋怨他不该老是来。他不来又想他盼他。想他盼他的时候就愁肠百结,就望着大门口哼唱,调子低迴婉转,荡着淡淡的哀伤与凄切。这个时候,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可视可触。活了大半辈子,不算很长也不能算短,如果划分阶段,她此生可以分为四个台阶:第一个台阶是出嫁前。母亲生了她们姊妹五个,父亲不待见母亲,更不喜欢一群丫头片子。她排行老四,属于光干活没有地位的位置。第二个台阶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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