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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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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越来越浅，鱼越来越显多，水面上一层鱼脑袋，鱼喘不过气乱蹦乱跳。为不让鱼随脸盆水泼出去，二林把粪箕架在土埝上，水泼到粪箕里。
二林说，趁水浅赶快抓鱼，我用手抓，你用粪箕子捞，不然上边的水憋不住，冲下来咱们就白干了。
还是二林有经验，没等把鱼抓净，上游的埝开了。
抓的鱼差不多都跟钢笔大小，有小半盆。禾谷说，咱们分分，你怎么拿呀，给你倒粪箕子里吧。 二林说，分啥呀，你都拿走吧。
晚饭可以吃鱼了，禾谷欢欢喜喜回家报功：“妈，你看，鱼！”
“下着个雨，浑身浇个尽湿，瞎跑什么呀，不在家好好呆着！”
田张氏边斥责边夺过盆，把鱼泼向门外。
卢林也凑过来，没话找话说：“怎么了怎么了？”
院里泥地上有积水，天正下着雨，鱼在水雾中乱蹦。
这时，禾青身子一晃，从门口挤出去。
田张氏问：“下着个雨，哪去？”
禾青没言语，晃悠悠消失在雨中。
3
八月初八是预先看好的日子。天一放亮，卢林便起了炕，穿上还没下过水的夹袄夹裤和踢死牛布鞋，上下一新，像是换了个人。
舀瓢水擦把脸，出门撒了泡尿，提提裤子，跺跺脚，然后去村口接车。
太阳从紫荆山后冒出头，露出微笑，卢林心里也笑了。这时，他听到铃铛哗哗响，听到马踏河滩的碎步。蓦然抬头，见一挂马车奔驰而来，卢林立刻迎上去。
卢林把马车引到女儿的窗外，车把式将车刹住，长鞭杆插在车辕上。
一个通体簇新胸前佩红花的年轻人跳下车，这人就是新姑爷。
五姑娘迎出来，对客人说：“进屋吧。”
卢林在十五里堡见过新姑爷，刚才接车时搭过话了，进村的路上已经商量定，不耽搁，车到就接人走，因此他也就不客套地对五姑娘说，叫你四姐上车吧。
四姑娘昨天傍晚回的下屯，先奔何老太太，在何家吃的晚饭，天黑之后来到住处，和五姑娘睡在一条炕上。她一夜没睡实，打个盹就醒，醒了再打个盹，三遍鸡叫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数过鸡叫声。她早早起来，梳头、洗脸、换衣服，准备停当了就坐在炕上等车来接，巴不得即刻离开下屯，一辈子不再回来。
“姐，车在外边等着呢，上车吧。”
妹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贴着她耳畔掠过的一刹那突然有了重量，有了质感，沿着耳孔淌入她心田。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袭入肺腑，在胸腔内冲撞，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她不敢深想，望了望垂着灰穗的房箔轻轻叹了口气。
五姑娘把姐姐扶上车，泪水夺眶而出，握着姐姐的手迟迟不松。见妹妹这般情景，四姑娘眼里有两颗泪珠缓缓淌下来。
卢林塞给车把式一包香烟，回头时看见两个女儿依依不舍，心也是酸酸的。他不希望把女儿的喜事弄得悲悲切切，便上前牵住五姑娘的手，对车把式说：“要是不多呆，就赶早儿走吧。”
秦老太太早醒了，仰望房箔数椽子，忽然听见院里有动静，像是谁把车赶进来了，心下好生奇怪，便爬起来趴窗户朝外看。感觉模模糊糊，她就伸手擦玻璃上的哈气。（水气）
喔，那不是卢林吗……干什么呢，咋还有人戴大红花？……
后来的一切全都摄入她的眼帘，她终于明白，四姑娘嫁人了。这事不跟谁说也得跟我说呀，从始至终把我蒙在鼓里，你们卢家到下屯来我秦老太太哪点对不起你们？……秦老太太有一种被忽视、被遗忘、被愚弄、被出卖的感觉。
秦老太太去找田张氏，见田张氏头没梳脸没洗坐在炕上发呆，她就骗腿坐在炕沿上，头朝前探，压低声音说：“人接走了。”
田张氏痴呆不语。
“昨黑个吃饭还没见她呢，”秦老太太说，“瞒得可真叫紧，一点风没透，咋说也是个喜事。干吗背着人，偷偷摸摸的？”
田张氏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秦老太太见田张氏没有心情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当初两家的事是她撮合的，弄到今天这地步总归是有点尴尬。
秦老太太见卢林父女进了院子，忙说他们来了，我走啊。田张氏要下地，秦老太太把她按住说，送啥呀，常来常往的，别送了。
秦老太太在院子里与卢林走个碰头，卢林说，吃了再走吧。秦老太太说，我得赶快回家烧火去。
进了屋，卢林对田张氏说，吃饭吧。田张氏没言语，偏腿要下地，五姑娘不让她动，紧着放桌子摆碗摆筷子。
卢林端起碗，手擎筷子问，禾青呢？
田张氏说，不知道。
卢林说，咱们先吃吧。
田张氏像征性地扒了两口饭就放了筷子。五姑娘望望田张氏，望望父亲。
卢林说，再吃点吧。
田张氏说，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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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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