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殆尽,成为再传弟子梁启超眼里中国旧学的一个句号。这个讲学终身的道学先生,极端讨厌洋务,这世界上一切外来的新东西,他无不反对。就在康有为拜他为师的1876年,得知朝廷派遣原广东巡抚郭嵩焘使英,竟大为愤怒,撰文斥之“何辱国如此”。
十九岁时的康有为对此公崇拜得五体投地:“当时,我捧着老师的手,接受老师的教导,就好像旅客得到了旅馆,瞎子看见了光明;于是,我洗心绝欲,一心一意,旺依朱门。”他后来还有一个比喻:他的朱先生传授给他的“大道”,就好像供奉在圣堂上,给圣人享用的大块祭肉。
这大块的祭肉,康有为吃得津津有味,培育出一个他一生追求的理想:成为帝师王佐。这当然是大学问。经世致用,用为帝师,做学问的用处,何过于此。
但康有为太着急了。
他一旦选定帝师的理想,便以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帝师之路,近在眼前。然而,屡应科举不弟,连个举人也考不上,谈何帝师?于是,康有为认定老师指的道路是对的,但老师“道术浅薄”,因此他只当了朱次琦两年的学生,便“悄然而谢本师”,另觅高人。
他找到了佛祖。
1879年,二十二岁的康有为脱离师门,茫茫然走进南海西樵山,在白云洞里搭个窝,专读道教和佛教书籍,试图“习五胜道”以“肉身成圣”。
康有为的这段经历,中国的影视文学渲染得太多了。
那西樵山本是南海县有名的风景盛地,松柏交映,泉水叮咚,花开四季,清香宜人。一处灵山秀水,一个乱世狂人,演出一场既痛苦又壮阔的心理剧。有时,他写出诗文,谱上曲子,面对高山大川,放声啸歌,如嵇康长啸。有时,他披散头发,在清流间徘徊,却突然冲到瀑泉之中,让清澈的瀑水冲刷自己。一边冲着,一边狂吼。本来,他是到一个清静之地,来神定自已的未来,但其实,他只有枕卧在石窟瀑泉之间,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才能入睡。
更经常的是“夜坐弥月不睡”,在芳草地上铺一张席子,在溪水之旁搭一个窝棚,清泉贯耳,姿意神游,天上人间,极苦极乐,“皆现身试之”。他所练习的五胜道,有时还真能使他出现幻觉:“见身外有我,又令我入身中,视身如骸,视人如彘”。但幻觉过后,依然故我,不禁又是长歌当哭。在当时的中国,可有谁能懂得他难以自拔的苦闷彷徨:既有孤芳自赏、扼腕叹息的压抑感,又有锥起东山、必伸大志的宣泄欲,时时悲从衷来,回顾茫然。外间的人们,常常指着西樵山,对自己的儿子说:“那里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康疯子,你千万不要学他!”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哪里是知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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