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年谱长编》略记(译文):“一八九四年八月,康有为先生的《新学伪经考》被余晋珊、安维峻等京官参劾。那时候,梁启超先生正在北京,多方奔走。最后的结果是:两广总督谕令康有为把《新学
伪经考》自行焚毁。”
此时的康有为和梁启超,都不过一介举人,虽说其声名在北京有—定影响,但要摆平如此“谋逆”大案,那“多方奔走”四个字里,—定有许多的幕后文章。
根据梁启超写于此时的似乎很不重要的信,历史学家发现,他的“多方奔走”,其实就是“走后门”,走高官的后门。这些大官僚至少有:直隶总督李鸿章、皇帝老师翁同龢、两广总督李瀚章、广东学政(副省长)徐琪,当然还有其他人。例如,要和翁同龢说上话,他们请
托张謇来作翁的疏通工作,因为张是翁最宠信的学生。如此层层托人,直指朝政最高层,这个后门,可是走得不小。
然而,对一个专制国家来说,有谋逆嫌疑的《新学伪经考》案,毕竟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政治案件,即使康有为花钱买路,要抹平如此嫌案,确实很难。
真是天从人愿。恰在这时,弹劲康有为的御史安维峻犯了一个错误。那错误是如此严重,使朝中那些愿意为康有为说话的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时机。
那是—个“爱国”的错误。当此之时,一八九四年的下半年,日本侵略中国,清政府对日宣战,李鸿章经营多年的北洋水师,一战即溃,全军覆灭。于是,所有的朝中大臣都露出了爱国主义嘴脸,把满腔愤怒抛向李鸿章。本有言官之责的御史安维峻自不例外。但他在弹劲李鸿章“跋扈之罪”的时候,竟然让愤怒的子弹在慈禧面前擦边而过。他“请慈禧不能牵制光绪,李莲英不得干预政事”:如此开枪走火,甭说慈禧不能饶他,就是光绪也不敢不办他。于是他有了一个很惨的下场:不仅被撤职,而且被充军,从此便湮灭在边疆的茫茫荒野之中。
如此一个大逆不道的御史,其弹动康有为的奏章能没有问题吗?我们可以这样想象一下:当朝廷要两广总督李瀚章查办康有为的谋逆之罪,而因京中许多大官请托,试图保康的李瀚章正不知道如何办理的时候,忽然得此消息,能不大喜过望吗?于是,安维峻在一八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被撤职充军,李瀚章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便在一八九
五年一月五日向清廷递上了《查明举人康有为参劾折》,使这场喧闹一时的大参案得以平息。李瀚章的覆折,是这样的(译文):“这个叫康有为的举人,我查过了。该举人为了求学问。多年吃苦。他读书颇多,应举而得科名,苦耕以资朝夕,决不是什么聚徒讲学,互相标榜。他是有自号长素这回事,那是取那两个字的延年益寿的意思,决不是希望自己成为素王。还有人说他的徒弟们有超回、秩赐等号,根本没有这回事!至于所谓《新学伪经考》嘛,那是一本关于本意尊圣,意在尊崇孔子的伟大著作。里面当然有些怀疑什么的文字,但那是怀疑传经的诸儒。而康有为要说的是:读书要有点距离感,不要为古人所欺骗。如此好学之心,决非离经叛道。他的书在基本原则方面没有什么发明创造,求学的知识分子并不崇尚它,大街小巷也没有出售的,他用来教点学生,那不过是为了科举罢了!臣的意思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让他把书自己销毁,就算了……”
历史学家查阅当时宫廷御档,对李瀚章这一奏折,有“知道了”三字批示。《新学伪经考》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此案如此摆平,康有为无比欣慰。两个月后,一八九五年三月八日,他再次陪梁启超来到北京。此次进京,又是参加会试。但历史给了他另外一个契机:他走在赴京途中的时候,正与甲午战败、赴日求和的李鸿章擦肩而过。
历史教科书上告诉我们的“公车上书”拉开了序幕。
(摘自《清朝那些事儿》 作者:朱景晖 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 上一页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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