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里，即使没有警察对我的频繁传唤，我也在暗中调查着雷西妻子死亡的真相。因为雷西，他妻子也成了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当然我的工作进展缓慢。但我断定，警察把雷西当成杀妻嫌疑人证据不足。我心里暗怪雷西不该采取驼鸟政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嘛。我希望雷西能尽快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国奥足球队兵败吉隆坡，失去进军亚特兰大奥运会入场券的那天深夜，我家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当时我正喝闷酒呢，拿起话筒，也没好气。
    “谁呀？”
    “是我。”
    “雷西？”我酒意立刻醒了大半。“雷西，你在哪？你没事吧？我说吗，不会是你干的……”
    “你知道谁应该负责任吗？”
    “谁？不应该是你，不是你－－”
    “不，我是说输球。我认为是戚务生的战术错误导致了输球。”
    “雷西……”
雷西又骂一句人，电话就放了，对他自己的事他居然未置一词。
    雷西这次神秘的露头，让我又喜又怕。雷西还能看球，还能跟我通话，这说明他还没被抓失去自由。可他不对我做任何解释，就好像已经担下了杀妻害命的罪名，这又让我不知所终。此后的几天，我几乎夜不成寐地等他电话。可这个像萨基一样让人猜不透的雷西，他重又泥牛入海无消息了。我很想找人说说雷西的事，可我不敢，说心里话，我的确害怕受到牵连。况且除了我，我不知道谁还会更了解雷西。即使是我，现在我也说不好了，对这个被我视作兄长的好朋友，我又究竟了解多少。就这样，雷西失踪的这半年时间，成了我心烦意乱郁郁不乐的一段光阴。当然这不仅仅因为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也还有其他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从中作祟。比如杉儿对我的态度。我不能说杉儿冷淡我了疏远我了一类的话，杉儿对我的关注友善一如既往。但杉儿对我的态度肯定发生了变化。对于那种变化我无法看到，但能感觉出来，那是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爱人眼睛的无以言说的微妙变化。我痛苦极了。雷西和杉儿，这两个我最信赖最喜欢的人，他们同时把我抛弃了。
    不久之前，为了备战欧洲杯，英格兰足球队来北京与中国国家队打了场友谊赛。英格兰队是世界劲旅，击败中国队顺理成章，三比零的交战结果，并不至于让中国球员和中国球迷蒙受什么奇耻大辱。问题是中国队输掉的不仅仅是球，而是精神和志气，中国足球事业的全部隐患，在那场比赛中暴露无遗。那天晚上，我关掉电视，思考着以后是不是还要看中国足球。后来不知怎么着，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雷西。想到雷西让我忘记了赌气发怨恨铁不成钢，我预感到奇迹肯定会再一次出现。我坐在被窝里，迟迟不愿睡去，一边翻看武侠小说，一边等待电话铃声猝然作响。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没像事先想象的那么迫不及待，我故意把接电话的时间延搁了一会。我提起话筒贴上耳畔，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可我的问话还没出口，我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争抢电话的声音。紧接着，一句含混不清的半截话飘了过来：……谨慎……为好……随之对方电话就猛然挂死了。
    我举着话筒愣了一会，我为这个电话不是来自雷西那里感到失望。因为电话里飘过来的那半截话，属于一个女声。
    女人的声音？

    吃午饭时，刘主任踱进我这间办公室。他手里还拎着提包，好像从外边刚刚回来。这时围在我身边听我谈球的那些同事都去食堂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坐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杉儿的空办公桌发呆。其实我早晨就没吃东西，可现在都中午了，我依然没有一点胃口，只是觉得心虚体弱。我对神情异样的刘主任视而不见，没像以前那么忙不迭地主动与他打招呼。不过这回心胸狭窄的刘主任倒没面露不满，他径直来到我身边时，脸上居然挂着谄媚的笑容。
    “你表现很好。”刘主任说，“这也叫大义……啊……”
    “你说什么？”一时之间，我的确没意识到刘主任是对我说话。直到他口臭都钻进我鼻孔了，我才醒过腔来。
    “我刚从公安局回来，去接杉儿了。她没事儿，她有她爸……”
    “什么？你是说，你说杉儿……”
    我知道我的样子会多么吓人。别人多次对我描述过，在足球场上，我所在的队伍输球的时候，我的样子会让对方球队里所有的后卫都望而生畏。我断定，我现在的样子比在球场上输了球还要可怕，因为话没说完，刘主任就张皇失措地拔腿遁逃了。逃了几步，刘主任回身把张纸条扔到我桌上。“这是杉儿让我给你的，”刘主任边说边退向门口，“她让你给她，挂个电话……”
6894532，这是写在纸条上的一组数字组合，是一个我还记忆犹新的电话号码。可我的记忆从何而来呢？我知道，这不是杉儿家的，也不是雷西家的……
  “喂－－”我小心翼翼地挂通了电话。
    对方没吭声，电话里好像藏着一个空洞的深渊。
    “喂，我是－－”我的声音开始了哽咽，如同早晨雷西在电话里那样。
    我听到了几丝急促的喘息声，同时我还能感觉到，用力紧握电话听筒的那只纤纤玉手，在电流的另一个端点上，已经攥出了咔咔的响声。
    “杉儿，你能听我解释吗？我太爱你了，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愿意你被别人夺走……”

上一页  [1]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