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作者：蒋巍

第十七章　改革版的“百科全书” 　　
　　1、成功之后的忧虑
　　水利部主管农村饮水解困工程的副部长翟浩辉，肤色微黑，身体健硕，生为江苏人，却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北方人身架，走路大步流星，虎虎生风，说话办事干脆果决，常让你有出乎意料的感觉。譬如大家在饭桌上边吃边聊，都在兴头儿上，翟浩辉也兴高采烈、海阔天空地说笑着。没见他看表，也没问时间，他会突然站起身说走吧，然后道声别，快步疾行忙他的公务去了——桌上有的同志嘴里也许还有没嚼碎的鱼肉菜肴呢！所以，跟快人、快语、快行的翟浩辉同桌吃饭，你最好有鳄鱼一样的尖牙利齿——以便迅速撕碎食物，还要有牛一样胃和反刍的本事——以便等翟浩辉离桌后，再慢慢消化。
　　 这当然是小说家的近乎夸张的语言，我借用来的。不过大家都说蒋巍你不愧是作家，观察体会得很细，有点儿像。
　　 翟浩辉出身贫寒之家，父亲做了四十多年的农村小学校长。对于少年时代农村生活的艰辛与农民的劳苦，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翟浩辉大学毕业后，从最基层的水利技术员做起，然后是副股长、股长……一个台阶都没落，一直到1995年出任江苏省水利厅厅长。在任期间，他雷厉风行，大刀阔斧，贷款20个亿，干了许多高标准、高质量的水利堤防工程。江苏省率先实现了南水北调，已经能把水输送到山东的微山湖。而且，好象他有什么预见性似的，1997年，江苏省堤防建设全线告捷。第二年就来了98大水，长江上下洪水滔天，险情频生，许多“水漫金山”，成百万的灾民上堤逃命。唯有江苏地段，堤外洪水滔滔，堤内安居乐业，没垮一道堤，没破一处圩，没死一个人！
　　 他自然引起中央的注意。2000年初，翟浩辉奉命赴京，出任水利部副部长。上任他就主抓全国农村饮水解困工程。
　　 水利部农村水利司司长李代鑫，湖北人，头发稀疏，待人诚恳忠厚，平时话语和他的头发一样少，天生一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模样，就是不干活儿看着也像特勤奋、特劳累的样子（不像我，累死别人也认为我没干活儿）。不过，这当然是作家的一种假想。水利是李代鑫一生最钟爱的事业，别人偷懒没做完公务，这叫没干工作。李代鑫每天不把自己累到一定程度，在他的夫人看来，就等于没干工作。李代鑫的经历堪称历尽沧海，在长江委员会、国家防汛办、水利部机关党委、计划司都干过，还去新疆挂过两年职，2002年1月出任农村水利司司长。他谦虚地对我说：“我来农水司比较晚，饮水解困工程的活儿都是别的同志抓的。”其实，此时，国家年度投资达15亿的农村饮水解困工程，正在全国紧锣密鼓、热火朝天地实施，农水司正需要他的实干精神和全面的水利工作经验……
　　 主抓农村饮水解困工程的副司长李仰斌精明强干，风华正茂。他原为山西省水利厅农村水利处处长。全国农村饮水解困工程，山西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水利厅真抓实干，李仰斌领导下的农水处精心部署，全面推进，全力实施，创造并总结了许多好的经验。山西省饮水解困工作领先全国，省水利厅的农水处自然功不可没。李仰斌从省厅处长直接调任水利部农村水利司副司长，当是人得其所也，这项全国性大工程无疑也平添了一员虎将。
　　 2000年至2002年的全国饮水解困工程大功告成，为2423万农村缺水群众送去了“幸福水”，使他们饮上了“甘甜水”，远离了“污染水”，圆满实现了水利部党组提出的三年目标。这项工程成为近年来水利部践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全部水利工作最为引人注目的亮点之一，其蕴含的巨大的经济、社会、政治意义是不可低估的。譬如，大量农村劳动力可以从背水运水拉水的重负中解放出来，转向发展经济、劳务输出；农村人口、特别是妇女儿童的健康水平将获得明显提高；饮水工程的综合利用，必然为发展庭院经济和加工业提供必要的水源保障；饮水工程的实施树立了良好的政府形象，密切了党群关系和干群关系。群众将饮水解困工程称为党和政府的“德政工程”、“爱民工程”……
　　据我采访过的众多水利干部、农村干部和农民们反映，近三年是全国上下对农村饮水解困工作的认识高度一致、工作备受重视的三年，是国家投入强度最大、工作最扎实、效果最好的三年，是水利部工作抓得最紧、最细的三年，是全社会反响最强烈、老百姓最满意的三年。
　　“老百姓最满意”——这就是一种伟大！
　　不过，使我产生强烈兴趣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建国以来，党和政府在农村也办了大量好事。但是，自古以来，中国农民一盘散沙、个体劳动的特性，使许多集体性的好事不能长久，就像山体的风化、堤坝的侵蚀、水土的流失、固定资产的折旧与生产生活资料的损耗一样，历经岁月的消磨剥啄，许多利民之事和利民工程很快就风流云散、弃之荒野了。那么，这三年的农村饮水解困工程，涉及全国各地整整2423万人，又有着前所未见的“小型、分散、面广、量大”等特点，怎样才能真正把好事办实、实事办好，持之以恒地保养保护，并长期发挥作用，不能不令许多人深感忧虑。倘若按照以往的、陈旧的、计划经济时代的工作模式，其结果，特别是工程的长远效应，的确不能不让人怀疑。但是，现在——
　　我的回答是：不！
　　翟浩辉、李代鑫、李仰斌们的回答是：不！
　　广大水利干部、农村干部和农民的回答是：不！
　　2、历史的光荣属于创新
　　关于声势如此浩大、成效如此显著、又如此深得民心的全国农村饮水解困工程，国家水利部、农水司乃至各地媒体的秀才们在“工作总结”、“经验报告”或宣传报道中写下大量这样端庄、严肃、又颇见理性色彩和理论功底的词句：“解困工程在制度建设、项目管理、工程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改革、加强基础工作等方面，都取得明显的成效……”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在这里，我不得不表示赞同，理论真是一种要命的“灰色”！其概括虽然准确，却把群众创造新生活、新事业的生机勃勃的伟大实践和精神风貌也概而化之了。群星灿烂的创造，风驰电掣的思想，惊涛拍岸的热浪，涌流大地的激情，似乎都被理论的“灰色”淹没了……
　　这时候就需要文学，需要艺术，需要形象出来说话。为此，我要特别对国家水利部表示庆幸和敬意，因为他们以出色和敏锐的感觉选中了我（这太正确了——虽然并非唯一的正确选择），来破译和解读那些艰涩的、呆板的、平面的、板结的、抽象的理论“密码”，去开掘和探寻被“理论概括”深埋在岩层下面的奔突滚沸的岩浆地火，用热烈的思想光芒、奔腾的语言激流和鲜活灵动的形象去揭示一种属于时代、属于历史的伟大创新——广大水利干部和人民群众所创造的新型饮水解困工程！
　　于是，在冬寒初降的2003年11月的北京，在水利部大楼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和副部长翟浩辉、司长李代鑫、副司长李仰斌一起，我们热烈而深入地探讨了农村饮水解困工程的全部流程和它的每一道工序、每一个环节。激情的文学叙述之后，理性的和理论的思考将有助于我们发现隐藏在事物内部或后面的历史价值和意义。我发现，在“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指导下，农村饮水解困工程以“百科全书”式的全方位的创新思维和创新实践，为工程的全面推进、全面落实和全面见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为自己创造了强大而持久的生命力！
　　——如此小型、分散、面广、量大，甚至小到一家一户的水利“工程”，由水利部“打捆”上报、由国家立项并不惜动用国债巨额资金予以支持的项目，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
　　——在这项工作中，由水利部主管副部长同各省水利厅长、各省水利厅长又同各地水利局长，当众签署要求严格、任务明确、奖惩分明的责任状，在水利部的历史上也是第一次……
　　——在前期规划中，经详细排查，坚持立项建卡到村，排号到户，按卡实施，按号检验。这样，国家资金投向哪里，用于何处，甚至给了村里的老张家还是老李家，各地水利部门乃至国家水利部都心中有数，一清二楚。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通过当地报纸或其它媒体，实行项目公示，何县、何乡、何镇、何村，一一列清，让广大群众、特别是受益群众都知道。这就严格避免了工程建设和资金使用的随意性，杜绝了“人情工程”、“张冠李戴工程”和“影子工程”。各村也建立了“资金公示墙”。每村建多少户工程，每户补助多少钱、交多少钱，全部上墙。这样家家明白，户户清楚，任何人增不得也减不得。老百姓说，这是“喝上明白水，交上公道钱”。又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普遍实行建材集中采购制和施工统一招投标制。考虑到这一工程的小型化、分散性，农民在采购、施工等方面的困难以及容易出现的弊端，工程建设所需的材料全部实行以县为单位的集中采购，各建筑单位分别到县领取。施工队伍也由县统一招标，这就保证了资金使用得当和建材质量，也防止了某些集中供水工程偷工减料……
　　——实行国际通行的报帐制。为严格控制资金使用，防止资金的浪费和流失，饮水工程学习并采用了报帐制。这是我国从世界银行学来的办法。所有建设费用，先由各地、各单位及各家各户自行垫付。工程完工后，经严格验收合格后，再报销费用。在涉及到农户单体工程时，许多省区市要求受益农民站在新建成的旱井或水池边照张像，签上名，写明身份证号码，经汇总检验后才予报帐。这又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实行施工监理制。以往，大型工程才实行监理制，在如此分散、小型的工程中实行监理制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创新。特别是一些集中供水工程，不仅聘请了专业化监理，还请受益农民代表长驻工地，负责对施工进行质量监督和检查。谁敢偷工减料，受益农民从自身利益考虑，是万万不肯放过的……
　　——产权明晰化。以往，大锅饭体制下的水利工程因为产权不明晰，无人认真负责，自然无法保证长期良性运作。在近三年的饮水解困工程中，水利部门特别注重了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的创新。各地结合当地实际和群众意愿，因地制宜地制定了使用管理办法。对大型集中供水工程和中型提水工程，普遍实行股份制或股份合作制，组建专门管理机构进行经营管理；对中小型引水、蓄水工程，通过股份制、承包、租赁、拍卖等形式，把使用权、经营权和管理权交给用水户；对旱井、水窖等微型工程，产权归农民个人所有。实行了“谁投资，谁拥有，谁受益”的原则，自家的固定资产，自然看护得严严的。同时，变“福利水”为“商品水”，对集中供水工程，由受益群众代表组成管水协会，定出包括维修费、运营费、折旧费在内的成本水价，以便长期维持水站运营。再委托必要的人来管理水站，管理者的工资由水费中支取，做到“以水养管，以管保水”。这一切更是历史的第一次……
　　——在三年的建设过程中，翟浩辉拿出他虎虎生风的劲头，共开了六次全国性饮水解困工作会议。每次会议都有他的主旨讲话，通报中央精神，介绍工程进展，指出存在问题，推广先进经验，部署下步工作。再选出一些优秀单位代表演讲，然后分组讨论，研究新情况、新问题、新对策。每次会议，各地都能带回强大的动力、不甘落伍的雄心和许多新鲜经验。许多具有很强实践性、操作性的法规条例及时制定出来……
　　——水利部党组高度重视和关注这一利民工程的进展。部领导走马灯似地纷纷到各地督促检查，各有关司局的干部长期在各地奔波调查研究。仅有二百多名公务员的部机关，一次性出动一百多名干部，由领导带队，分组赴地方检查工程进展和质量，部党组要求“每个省看两个县，每个县看两个乡，每个乡看四个村。”如此大规模的直接深入到村庄和农户的调查研究，在水利部的历史上又是第一次。与此同时，各地水利部门也组织人力大下基层。这样的力度，真是前所未有……
　　多少个“历史的第一次”啊！所有这些创新，大都来自全国广大基层水利干部和人民群众。经过水利部的及时总结、全面提高和迅速推广，经过人民群众的再实践、再检验、再提高，终于打造出全新的、具有中国特色而又充满时代特征的、新世纪中国饮水解困工程的“改革版百科全书”！
　　我以为，这是一笔巨大的更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3、丰碑遍布中华
　　文明是积累起来的创造。
　　文明的追求决定了，崇高的历史常常需要丰碑来彰前启后。
　　我一路采访，都是当地水利部门派人陪同。所到村庄，农民群众都对水利干部表现出亲如家人般的热情。一位县长说：“改革开放以来的二十多年，农民自发地喊过三次‘共产党万岁’，第一次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第二次是搞饮水解困工程，第三次是费改税。”一位镇长还跟我说了一句有失偏颇、不无极端、却十分形象的话：“在村民的眼睛里，水利干部就是党！”
　　何等崇高的评价啊！
　　这是对水利战线广大干部职工的评价，更是对党中央、国务院下决心实施的全国农村饮水解困工程的评价，其根本实质——是对高举“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旗帜、坚持执政为民的中国共产党的评价！
　　所到之处，老百姓通过座谈发言、贴楹联、唱歌谣，发自内心地讲了那么多感谢共产党的话，这让我深为感动并感触良多。
　　在甘肃省庄浪县郝家村，78岁的老农民牛生禄跟我说：“以前，五六个村子深更半夜到一处地方去抢水，抢不着就没水吃么，所以经常打架，那狠劲跟当年打鬼子一样。我家穷，所以17岁时我才娶上媳妇。”
　　我笑了：“你还想几岁娶媳妇！”
　　牛生禄说：“富裕人家的男人15岁就娶媳妇了。”
　　我说：“幸亏你家不是大地主，要不你二十几岁就当爷爷了。”周围村民轰地都笑起来。说起饮水工程的好处，牛生禄张开没几颗好牙的嘴，当场给我朗诵了一首自编的歌谣：
　　党的政策真英明，
　　领导人民大翻身。
　　文化教育抓得紧，
　　科学技术选能人。
　　电灯电话人人用，
　　公路建设到处通。
　　我们干山和枯岭，
　　村村社社把水通。
　　家家通上自来水，
　　男女老少享太平。
　　这是党的恩情重，
　　永远不忘党的恩，党的恩！
　　（瞧，最后一句还用上了叠声法来加重语气。）
　　这首歌谣怎么样？从文学艺术的角度看，当然不怎么样，很一般。但是请记住，78岁的农民牛生禄从没上过学，根本不识字啊！
　　这是他的心声！
　　党中央、国务院及国家计委、国家水利部办的这件大事，是一项造福人民的德政工程、亲民工程、爱心工程。而我们的人民又是多么好啊！他们对党和政府从来没有过多、过分的要求，只要有粮、有水、有衣，剩下的事情，就靠党和政府的理解、支持和他们自己的奋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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