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作者：蒋巍

第九章　中南海：深情的关注
　　1、胡锦涛说：“要给我看最困难的！”
　　 山西是中国缺水最严重的省份之一，人均占有水资源量为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为全球平均水平的4%。
　　吕梁地区又是山西省缺水地区之最，人均水占有量为全省倒数第一，亩占有量不足全国平均值的十分之一，也是全省倒数第一。吕梁天渴，地渴，人渴，畜渴，树渴，草渴……连水都渴！
　　吕梁人说，大旱时节，放羊汉挑来一担水，牛羊立刻挤成一团，山里的狼嗅到水味儿，也疯跑过来抢水喝——它连羊都不吃了。
　　这里流传着一首童谣：
　　小板凳，四条腿，
　　光吃干馍没有水。
　　我向妈妈要水喝，
　　妈妈打我一棒槌……
　　 建国以后，当地党和政府为解决群众生活、生产用水困难付出巨大努力。壶关县是山西有名的“干壶”，自1972年始，八年时间投资200多万元，打下一眼796米的斜井，但水量不足，又在800米深井里打井中之井，总深达1000多米，相当于从太行山顶戳一个窟窿，直达海平面，足见饮水解困之艰难。
　　限于历史条件和经济实力，山西在饮水解困方面虽然做出巨大的努力，但困难只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从1997年开始的连续五年的特大旱灾，到1999年已持续三年，大小河道长期断流，许多库坝干涸见底，地下水位急剧下降，加上蜂拥而上的小煤窑采煤导致地下蓄水层大面积漏水以及水质污染，空前严重的“水荒”使许多地方的群众生活和生产频频告急！
　　 老百姓说：“山西旱冒烟儿了！”
　　 岚县急报：上井乡黄家崖村，有一条常年涌流的山泉，村民世代靠这眼泉生活。去年，泉水突然断流干枯，全村174口人，45头大牲畜，要翻山越岭到15公里以外的忻州地区静乐县拉水……
　　 柳林县急报：东洼乡中学4眼旱井全部干枯，生活用水完全靠买水维持。学校被迫实行定额配水制：每三名学生，两天内分配一瓢洗脸水；每名学生每天配给一茶杯饮用水……
　　 临县急报：刘家会镇张家寨村，全村300口人靠两公里外的一口浅井供水，今年出水量锐减，村民们为争水发生多次械斗，大人孩子多人受伤。村干部无奈，只好在水井上安门上锁，每天下午设专人开锁，定量配水，人均每天还分不到1?5公斤水……
　　 孝义市急报：兑镇后庄村因采煤破坏了地下蓄水层而成为严重缺水村，3000余人被迫到数公里之外的水峪矿买深水井维持生活。去年入夏以来，该深水井出水量大为降低，不能满足需要，许多村民只好将污黑的矿坑排水经简单澄清后饮用，严重危害了群众健康……
　　 烈日之下，旱魔死死卡住了山西人民、吕梁人民的喉咙。地面干土层厚达数尺，耕地大面积绝产，一些无水源的地区开始涌现一批批逃“水荒”的难民。焦渴，日益加剧的焦渴，火焰般燃烧着那片干涸的土地。
　　 各地报告经汇总后，山西省又急报党中央、国务院。
　　灾情震动了北京，牵动了中南海！
　　 1999年10月的一天，一架专机停落在太原市机场，时任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的胡锦涛，目光凝重，神色严峻，匆匆步下舷梯。接着，几乎是马不停蹄，立即乘车向吕梁地区疾驰而去。他对省里和地区负责同志说，要给我看最困难的。
　　猎猎秋风中，穿着深色棉布夹克的胡锦涛轻车简从，穿山越岭，走过崎岖山路或羊肠小道，深入到灾情最为严重的乡村，看地里枯萎的庄稼，看村民锅里的饭食，看百姓穿的衣服。坐在小板凳上，他关切地问大家，有没有过冬的棉衣？粮食够吃吗？孩子在哪里上学？解决饮水困难，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好办法？
　　七嘴八舌。村民的态度很坦率同时也很达观，但生活的确是难以想象地艰难……
　　看着，听着，胡锦涛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对省、区负责同志说，吕梁地区是富有革命传统的土地，这里的人民当年对革命做出过重大牺牲和贡献，这一点，我们各级干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
　　他强调说，救民之急如救火，吕梁当前最突出、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坚决打好抗灾救灾这一仗，当务之急就是确保每一户灾民都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让老百姓安全过冬。这要作为山西每一级领导干部的政治任务和责任定下来！
　　座中所有的笔，都沉重而飞快地刷刷记录着。记下的每一句话，都饱含着深情，燃烧着责任……
　　夜幕沉沉，笼罩了吕梁大地。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胡锦涛副主席依然和省、区负责同志一起，仔细研究着各项救灾措施。
　　 此后的一些日子，北京和太原的机要热线空前繁忙，来往山西太原和北京的各次航班也骤然拥挤起来。空姐们注意到，旅客中增加了许多提着皮包、行色匆匆的党政要员和随员。十几天之后，国家四部委有关负责同志受胡锦涛副主席的委托，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胡富国受温家宝副总理的委托，又先后飞临山西，专程赴吕梁地区详细了解核查灾情，尤其重点调查了农村人畜饮水困难的情况，一项一项研究落实救灾的具体举措。锦涛同志、家宝同志求真、务实、高效的工作作风，使山西的同志深为感动。
　　省委书记田成平，代省长刘振华，副省长范堆相也纷纷来到吕梁地区，深入缺水乡村进行调查研究，百姓的焦渴，干裂的土地，令他们心急如焚，心潮难平……
　　灾情牵动人心，灾情催人泪下，灾情催人奋起，灾情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胡锦涛提出要保证灾区群众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的要求之后，长期困扰山西人民的饮水问题引起山西省委、省政府的高度关切。2000年1月，在山西省九届人大三次会议上，刘振华当选为山西省省长，在上任后所做的第一个政府工作报告、也是他来山西后第一次对人大代表发表的施政演说中，刘振华向全省人民庄严承诺：要集中人力物力财力，用三年时间基本解决全省240万人的饮水难问题！
　　这是山西人民世世代代的梦想与渴望啊！
　　山西经济并不发达，山西要办的事情太多，山西许多大项目、大工程都需要巨额资金，做出这样的承诺和决策是不容易的！
　　 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许多来自饮水困难地区的代表禁不住热泪盈眶……
　　2000年2月24日（请注意，这一天，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江泽民正在广东省高州视察），吕梁地区召开了人畜饮水解困工程动员大会。时任地委副书记、行署常务副专员的郭海亮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讲话。谈到农民饮水困难，他放下讲稿动情地说：“试想，在建国五十周年，人类即将跨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全国人民大步奔小康的新形势下，如果我们连保障人民群众起码生活必需的饮水问题也解决不了，何谈吕梁的振兴与发展！我们的各级党委、政府如何向人民群众交待，如何向历史交待！”人畜饮水解困工程，“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个重大的政治问题，是衡量我们是否坚持党的宗旨，是否关心人民群众生活，是否讲政治的重大问题！”他号召全地区干部、群众紧急行动起来，“大打一场解决人畜饮水困难的人民战争，满足群众急需，造福子孙后代！”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山西首次提出“农村饮水解困工程”这一创造性概念，后来为国家水利部和全国各地广为采用。
　　面对灾情和人民群众的生活困难，各级干部和共产党人的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喷涌而出，如同激荡澎湃的南海大潮发出的惊天回响。此刻，即2月24日，他们还不知道，在广东省高州市，一个对中华民族和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命运将产生极大影响的重要思想已经横空出世。他们的诺言、决心、意志和行动，与这个重要思想遥相呼应，不谋而合！
　　不是时间的巧合，而是历史的必然。
　　2、广东的惊雷
　　 2000年2月25日，新世纪前夜。星河横贯长空，南海风涛汹涌，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在一双深邃而凝重的目光里，在一个雄阔博大的心胸里，一个伟大的思想喷薄而出。
　　不是稍纵即逝的电光石火，不是心血来潮的灵感突发！
　　是火炬般熊熊燃烧的《共产党宣言》照耀世界的150多年的风云际会……
　　是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慷慨悲歌救亡图存的怒潮澎湃……
　　是中国共产党人前仆后继呼啸猛进奋斗历程的深情回顾……
　　是政治多极化曲折前进、经济全球化迅猛发展和新技术革命浪潮引发的时代思考……
　　是社会主义中国改革开放新时期伟大实践的经验总结……
　　是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神圣使命感的激荡与凝结……
　　是我党第三代领导集体酝酿多年、深思熟虑的智慧结晶……
　　终于，在千年更迭、世纪交替的时刻，在世界历史面临重大转折，中国酝酿更大变革、更快发展的新形势下，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省高州市，江泽民第一次提出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他庄严地说：“要把中国的事情办好，关键取决于我们党，只要我们党始终成为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忠实代表，我们党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永远得到全国各族人民的衷心拥护并带领人民不断前进。”后来，他又郑重指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我党的立党之本、执政之基、力量之源。
　　 石破天惊——马克思主义犹如一江春水，惊涛拍岸，继往开来，大潮迭起。继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之后，优秀的中国共产党人又以与时俱进的理论创新勇气，创造性地把马克思主义推向新的时代高度，新的理论境界！
　　 “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在全党引起热烈反响和深长思考！关于时代潮流，关于世界巨变，关于历史经验，关于中国现实，关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关于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关于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关于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党和怎样建设党，关于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关于共产党执政的规律、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
　　 所有这些，都是大时代的挑战，历史性的课题！
　　 所有这些，都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命运和前途！
　　中国共产党人，已经并将继续以巨大的理论创新勇气和与时俱进的改革实践，对上述重大问题做出正确的回答……
　　3、总理的深情与愤怒
　　水利部几位领导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农民饮水问题，农村饮水解困问题，在温家宝总理心中有着沉甸甸的份量，始终是温总理十分牵挂的、给予特别关注的重点工作之一。
　　2000年11月23日，在全国抗旱春耕扶贫电视电话会议上，时任副总理的温家宝在讲话中，专门讲了一大段农村饮水解困工程。熟悉温总理的人都知道，温家宝一向以思考周密、作风务实、谨言慎行、同时又处事果决著称。用老百姓的话来形容，温家宝是个“得罪不起”的人——意思是：绝不能拿他交待的工作和任务稀里马虎，敷衍了事。别看他平时举止温文尔雅，说话不紧不慢，待人和蔼可亲，一旦发现你在工作中拿假话空话大话“对付”他，眼镜后面会立刻迸出凛凛威严、熊熊怒火，叫你当众下不来台。这次有关农村饮水的讲话，同样鲜明体现着他的风格：措施具体，目标明确，要求严格。他说：“努力解决农村饮水困难，要统筹规划，合理安排，采取多种工程措施，兴建集中与分散相结合的饮水工程。要区分轻重缓急，把有限资金优先用于饮水最困难的地方。要认真做好供水水源的勘测调查等前期工作，加强对饮水工程的技术指导，使建成的工程能有稳定可靠的水源，在干旱时保证群众有水喝！”
　　 2001年5月，温家宝赴河北省视察抗旱防汛工作。11日下午，天朗气清，丽日高悬。踏着明媚的春光，温家宝登上白洋淀长堤，远眺堤外，碧水连天，群鸟翔空。地方防汛工作做得不错，温副总理的心情也很舒畅，他信步走进淀外一户人家的小院。这是他的习惯，在视察的路途中，温家宝经常会随时叫停车，到路边的百姓家坐坐，聊聊天，听听群众有什么意见和想法。
　　院中坐着一位老人，温总理亲切地问：“老人家，多大岁数啦？”
　　“七十六了。”
　　“怎么称呼啊？”
　　“王树根。”
　　“家里有什么人啊？”
　　老人告诉总理，他有一对女儿，都已出嫁。他被请来看守堤坝，每月有点补助，闺女再给点零用，生活足够了。
　　听说副总理来了，附近的村民纷纷聚拢过来，屋里屋外挤得满满登登，青年妇女黄艳君说：“温总理，98年长江发大水时，你总在前线指挥，俺们常在电视里看到你，没想到今天看到真人儿啦！”
　　陪同的省里领导打趣说：“电视里也不是假的呀！”
　　总理又问黄艳君的生活情况，黄艳君滔滔不绝地说，她现在养了几千只鸭子，收入还行，鸭子45天就能出栏，一年可以出栏三四次，每只鸭可赚两块钱。
　　总理掰着手指帮她算账，然后笑呵呵说：“一年忙下来，你挣得可不少啊，我真为你高兴！”
　　黄艳君不满足地说：“我不行，养鸭比我多的人家有的是！”接着她又问，“听说国家搞南水北调，俺们这儿要搬迁，是吗？俺们真不想搬……”
　　总理说：“不会的，我们只是计划给白洋淀补充水，请放心。”接着，他指指汪恕诚，“这不，水利部长就在这儿呢。”
　　看到人民安居乐业，勤劳致富，温家宝的脸上时时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但是，他也有被激怒的时候。那是13日上午，他来到吴家坊村走访慰问村民。看到村东有一幢残破的草房，他大步走了进去，坐在炕头上与村民吴立光拉开了家常。他详细询问了吴立光的家庭收入以及孩子上学、电费、税费负担、浇地费用等情况，又看了看屋里陈旧不堪的摆设，心情一下变得有些沉重，他说：“看来你家日子不是很宽裕啊。”
　　吴立光说：“七十多岁的父亲刚去世，花了好几千块，孩子又多，负担就重了……”
　　温家宝说：“能不能试着养点牛、养点鸡什么的，多搞点收入，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然后，他神情忧郁地来到街上，见墙根下坐着一位老汉，身旁放着一根木拐，又凑上前蹲下身亲切地同老人打招呼。老汉告诉总理，他今年64岁，得了半身不遂，四个闺女都出了门，老俩口日子不太宽裕，但还能对付。总理安慰老人说：“好好养病，别着急，你这个病怕着急啊。”接着，他回身叮嘱当地负责同志，“老百姓生活有了困难，一定要管！”
　　温副总理到村里来视察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不少群众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想看看总理，一时间路边人群如潮，热闹非凡。按照日程和时间安排，该视察下一个地方了，可看到路边有不少围观群众，温家宝又径直走过去和大家亲切交谈起来。农民们高兴极了，七嘴八舌，谈生产生活，问粮棉价格，提意见建议，温家宝听得十分耐心，不时插话问话，群众的情绪越来越热烈。其中有一位中年农民，对乡镇干部的工作提了好多意见，还对温家宝说：“你不要听村里、乡里干部的汇报，那些情况和数字好多都是假的，是骗你的！”
　　温家宝亲切、平和地说：“你接着说，还有什么意见和想法？”话音未落，他的脸色突然一下变得涨红，眼镜后面也迸射出凌厉的锋芒，他指着老乡身边的一名基层干部，愤怒地说：“你在干什么？我已经见你踢了这位老乡三次了！你怕什么？不让群众说实情啊，你这还是当着我的面，就敢这样做！”
　　那位基层干部嗫嚅着低下头退开了。所有在场群众目睹这一幕，沉默了片刻，然后是发自内心的暴风雨的掌声，许多老百姓流下激动的热泪……
　　就在这次视察中，温家宝对京津冀的领导干部们指出：“要重视解决农村人畜饮水问题。可以考虑从三个方面做好这件工作：一是西部大开发。朱总理曾经讲过，西部大开发要办几件同人民群众关系密切的事，解决农村人畜饮水问题就是其中之一。因此，要把解决人畜饮水作为西部大开发的一项重要任务。二是扶贫工作。人畜饮水困难的地方大多是贫困地区、革命地区、少数民族地区。解决群众的贫困问题，很大程度上是解决水的问题，首先是饮用水的问题。三是水利建设。河北6700万人口中，还有300多万人饮水困难，约占5%，这个比例不小，西部地区的省份就更困难了。人畜饮水问题可以列入水利建设项目，甚至可以作为重点项目来安排。同时，要通过改革，探索一个好的小型水利建设投入机制和用水管理机制。”
　　 2001年9月14日，温家宝在国办秘书一局《专报信息》第369期“解决农村人口饮水困难问题的情况和建议”一文上批示：“这件事意义重大。重点应放在中西部困难地区，投资力度还可大一些。要做好规划，加强管理，注重实效。”
　　 2001年11月8日，在全国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电视电话会议上，温家宝斩钉截铁地说：“要下决心用三年时间基本解决农村人畜饮水困难问题，这是各级政府的一项重要职责。今年，中央已经大幅度增加了这方面的投入，专门用于补助农村饮水工程建设……严重干旱缺水地区的领导干部要深入实际，关心群众的饮水困难，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保障群众的基本生活用水。”
　　 总理的深情关切和声声嘱托，为全国农村饮水解困工程注入强大的动力！中华大地，一时间车水马龙，热浪滚滚。建国以来规模最大、投资最多、范围最广、布局最为分散、因此实施、管理也最为复杂和艰难的水利建设工程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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