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的惆怅和觅人的孤独
——杜甫 陈子昂相异的登高感怀
杜甫的《登岳阳楼》和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都是流传千古的登高感怀名篇,都有忧时感怀不遇之情,但二诗在表达感情的手段上存在巨大差异。
人们常把李白和杜甫放在一起比较时,在比较创造形式上的一个不同点就是:杜甫的诗是遵守规范,树立典范的模式结构的代表,而李白则是冲决束缚,向往自由,蓬勃发展的模范。杜甫的这种特点使他成为诗体上的大师,他犹如一位孜孜不倦探求烹饪技术的厨师,总在不断地尝试新的配方和配料,追求火候和色香味的完美结合。杜甫创作成就最高的诗体是律诗。虽然他的《登岳阳楼》不如他的《登高》艺术成就高,但仍是中国古典诗歌中更高伤怀的佳作。也是杜甫严格遵循规范而成的代表。
不必说这首诗的平仄押韵的美感,也不必说其对仗整齐工整,单就是创造形式都十分合乎情理,遵循一般登高伤怀作品的基本套路格式。
《登岳阳楼》与一般的登临伤怀之作一样,先写登高,接着观景,然后联系境遇,最后寄情慨叹。“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也写登高,单今昔对比犹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般的感情,时光荏苒,岁月流逝,无尽感伤无奈涌上心头,奠定全诗感情基调。“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先横向描写,然后纵向刻画,极言洞庭气象的壮阔,虽有想象夸张成分,但相对“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相对写实效果而言,气势更雄浑,更壮阔。“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联系当下自己境遇,“无”与“有”的反义相对,“一”和“孤”的近义相对,写出无尽悲凉,令人感伤。“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没有被小我的悲所圜囿,而是寄情于天下,放眼国事,提升诗情境界,升华诗人思想感情,完全符合登高临览作品的逻辑。先描绘江山之壮,风光之美与景物之奇,接着融进诗人胸襟气度,写出眼前景给予登临者的感受,奇情与壮采一起腾飞,情景合一,接着又将湖山之胜与诗人家国多难的悲哀结合起来抒写,成为登临岳阳楼诗篇中无人能及的绝唱。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的风格犹如李白的风格特色,也有冲破束缚,打破常规的痕印,但整体而言,还是有一点被束缚的迹象,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自由。因为有人说他的风格是骨络嶙峋而稍欠风韵。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诗的形式已是脱落殆尽,还算整齐的句式外,连押韵都没有了。更令人诧异的是诗人的写作内容。《登幽州台歌》,看题目我们会以为作者会写登高后的睹物思情,谁知开头两句是:前不久古人,后不见来者,登临幽州台居然是来寻觅人来了,而且是古人和来者。这作古之人和继往开来者岂能站在这幽州台上寻觅的到?!有点无理取闹。可是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写作方式表现出来作者不同于常人的高格,因为作者所要寻觅的古人和来者并非一般常人,而是寻觅古往今来的明君贤臣,不观风景,而来寻知音,心胸之高远,目光之深邃,全然超越我们常人的平庸期待之上。这种寻觅打破了传统登高怀古诗篇常规模式,没有展示登高观览的所见而是展示内心孤独置于时间轴上的孤楚,并在这个时间轴上放立一个孤独的身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一种抽象的时间点具化为一个孤独身影的徘徊,可谓是匠心独运,别出心裁。而且这种放置还丢弃了周围的环境和处境,只余时空下孤独自我,“念天地之悠悠”,我在独语,“独怆然而涕下”独自徘徊的诗人在寂寞的时空里潸然泪下,眼泪夺眶而出,天地之广大,时光之久远,二只有主人公独立其间,胸中有万古,眼前空无一知音,孤寂之情全然跃于纸上,可谓神来之笔。 杜甫的《登岳阳楼》将己身置于广袤的空间里,用最常见的模式写出了最不平凡的诗篇,寄予了最深沉的爱国情;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却将自己放在时空长河的一个点上,用独特的构思抒写出了最孤寂的忧伤。无论立足空间,还是着眼时间,他们都将登高抒愤演绎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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