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七月二十一日班师时,所得金字牌递送的宋高宗“累降御笔”,应是七月十一日或稍后发出的;而宋高宗发“累降御笔”时所得的前线报告,至多是七月二日复京西的捷奏。
《三朝北盟会编》卷207《岳侯传》载:“忽一日,诏书一十二道,令班师,赴阙奏事。”《鄂国金佗稡编》卷8《鄂王行实编年》也有十二道金字牌之说。然而现存的宋高宗八十六份御笔中,连一道班师诏也没有。故又有一种意见认为,十二道班师诏之说不可信。其实,宋高宗给岳飞的御笔原有“无虑数百章”⑿。绍兴八年,岳飞请辛次膺看“平生所被宸翰”,已有“数百纸”⒀。既然宋高宗的御笔已大部分佚失,对十二道班师诏的否定便无充分根据。《鄂国金佗稡编》卷3的一份宋高宗手诏说:
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师,机会诚为可惜。卿忠义许国,言词激切,朕心不忘。卿且少驻近便得地利处,报杨沂中、刘锜同共相度,如有机会可乘,约期并进。如且休止,以观敌衅,亦须声援相及。杨沂中已于今月二十五日起发,卿可照知。
此诏证明,岳飞在七月十八日,即张宪临颍之战的当天,曾向宋高宗发一份“言词激切”的奏疏,反对“措置班师”。宋高宗不得不勉强依允,但又不准岳飞单独行动,必须与他的心腹杨沂中“约期并进”。宋高宗发手诏的时间,应在七月二十七日以后,而岳飞在二十七日已退至顺昌了。
据岳珂说,岳飞十八日奏“累千百言”,但现在只剩一个节略:
契勘金虏重兵尽聚东京,屡经败衄,锐气沮丧,内外震骇。闻之谍者,虏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图之。⒁
岳飞此奏,应是针对当天收到的一个班师手诏而发的,这个手诏现在也已佚失。他十八日还反对班师,二十一日又作出一生最痛心的决定,无疑是经过很剧烈、很痛苦的思想斗争。从此奏的节略看,如无硬性的、毫无伸缩余地的严令,他显然不会轻易班师。故十二道金字牌之说,应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他一到临安,立即上奏辞职,其悲愤的心情自可想见。
秦桧出于奸细本能,必须破坏岳飞北伐。但是,对岳飞这样功高权重的大将,他以三省、枢密院名义发省札,不见得有多少约束力,有约束力的只有宋高宗亲笔手诏。宋高宗手诏也并非个人的作品,他往往同宰执大臣共同商议,并由大臣们起草⒂。可见秦桧迫使岳飞班师,必须通过宋高宗手诏。
宋高宗的心理自然不能与秦桧等同。他对岳飞北伐的态度是一怕大败,二怕全胜。大败会有灭顶之灾,欲为临安布衣而不可得;大胜则岳飞功盖天下,威略震主,也不堪设想。赵匡胤既由武夫兵变,而黄袍加身;对武将的疑忌和防范,遂成赵宋的家规。秦桧正是摸准了宋高宗的心理,而不断对他施加影响。
据现存的宋高宗手诏,皇帝不断对岳飞的进军施加限制,如令他闰六月内中止军事行动,占地也以陈、蔡两州为限。岳家军正是突破皇帝的限制,向前挺进的。七月初,宋高宗一份手诏说:
今已入秋,预当严备,以防豕突。蔡、颍旧隶京西,今专付卿措置,当分兵将屯守防捍,并谋绝其粮道,使虏有腹背之顾。在卿方略,随宜处画。朕久欲与卿相见,事毕,轻骑一来为佳。⒃
当时,宋高宗尚未接到闰六月二十五日复郑州的捷奏,故规定岳飞只要“措置”“蔡、颍”完毕,即行班师。他又在后一手诏中说:
览卿奏,知已遣兵下郑州,自许、陈、蔡一带,形势皆为我有。又大军去贼寨止百余里,想卿忠义许国之心,必期殄灭残虏,嘉叹无已。然贼计素挟狙诈,虽其奸谋不能出卿所料,更在明斥堠,谨间谍,乘机择利,必保万全。兵事难以隃度,迟速进退,朕专付之卿也。已差中使劳卿一军,未到间,卿有所欲,前期奏来。入觐无早晚,但军事可以委之僚属,即便就途。⒄
此诏又重申了“入觐”事宜。纵观直至复郑州为止的宋高宗手诏,他对岳家军的节节推进,甚为惶恐不安,怕败的心理尚可明言,惧胜的苦衷又隐而不宣。七月六日丁未,李若虚由前线返临安⒅,申述岳飞北伐的决心和信心,更使宋高宗忧心忡忡。为了免于大败或全胜,最好的方案自然是班师。现在前有复郑州的回诏,后有战郾城的回诏,中间却无复洛阳的回诏。无论从上引两份手诏的内容分析,还是按金字牌和急递的来回时日推算,估计宋高宗严令“入觐”的“累降御笔”,即在接到复洛阳捷奏的前后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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