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先生在《文天祥爱国吗?》一文中,开篇就指斥我们的许多历史问题是一笔糊涂帐。没错,有许多历史问题确实是糊涂帐,需要我们乃至后人去理清算明,我认为,万万不能用黄先生的那个算法。
在黄先生看来,抗击外族侵略的文天祥、于谦、张家玉都是破坏祖国统一的绊脚石,谁要为他们树碑立传,谁就是“站在陈腐的'华夷之辨'角度去看历史”。其基础无非就是现实与历史的差异,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论调了,可他还是要搬出这种差异来证明“扶明抗清者”与“扶清抗洋者”同为“民族英雄”的尴尬。
历史不是静止的,是变化的,始终用一个固定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的行为,必定落入“愚昧”之彀。文天祥身处之国,是宋朝,而林则徐身处之国,是清朝,二者相差数百年,国之构成、民之成分大不相同,我们凭什么用一把尺子去给他们的行为作个评判?这些当时的“现实差异”正是行为差异的基础,也正是我们评判历史的基础,谈什么逻辑前后不一致?脱离事实基础去强求一致,如此片面、刻板的历史分析方法,不要也罢。
尊重历史、尊重现实,实际就是尊重事实,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去评判事物。古人生活之社会,与今不同,所以把今天的标准强加在古人头上,已经不仅仅是片面、刻板的问题了,而是在歪曲事实基础。
黄先生很反对出现“民族英雄”、“爱国者”这些字眼,提出应该让它成为“历史名词”。我看没这个必要,因为历史现实决定了他们配得上这个称号。除非等到某一天我们的标准变成人人都应该以自己的民族为耻,吃里扒外才是英雄,那换上一换倒是很有必要。而且我们所言文天祥等人为“中国历史上的爱国者”,也不等于他们就是爱中国,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个中国的概念,他爱他的祖国,值得称颂,如此而已,有什么错吗?他们是汉族的民族英雄,而完颜阿骨打则是满族的民族英雄,都是中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有什么错吗?
如果非要扯出一个普适的价值标准,那么辨别公平与正义的基础点就在于谁是侵略者、谁是抵抗者。忽必烈统一了中国,其行为后果对统一大势有利,但其武力侵略他人的行为却是需要批判的,在这里,我们不能以后果实际如何就一定给行为者戴上高帽子,用“后果论”来一俊遮百丑。他破坏了和平,以部分人的牺牲来换取大部分人在统一环境下的“更幸福”(何况其动机根本就不在于此),则践踏了这部分人的基本生存权利与价值。作为抵抗者来说,他们是以暴易暴,在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与价值,这中间孰高孰低,不言而喻。如果我们可以为忽必烈立传,又为什么不能给予文天祥们一个“民族英雄”和“爱国者”的称号?
我们赞扬文天祥们的行为,并不是针对他们具体抵抗的谁,而是针对他们抵抗外辱的行为。无论外辱因谁而起,只要英勇抵抗,就值得称颂!看明白这一点,就能够明白黄先生所言“难道满族人不是中国人吗?我们今天要去替古人算家仇国恨,能算得清吗?”不过是偷换概念的废话而已。没有谁要去替古人算家仇国恨,不必劳烦黄先生在这里杞人忧天。
最后看了黄先生的几段话,我这明白他的苦心孤诣在何处了——“为什么会有这样尴尬的现象呢?那是因为我们的历史观和专制王朝的逻辑如出一辙。”、“我们必须站在今天的角度看历史。如果一个国家征服了另一个国家,就会出现人民的新融合,南非不就是这样?”。很有意思,因为民族融合的出现,就能证明外族的侵略是正义、抵抗者是邪恶吗?
秦晖先生曾有一文《既反对民族压迫,也反对民族分立》,在里面就很清楚的阐述道:“当今国际上另一个恐怖主义的源头是极端民族主义,它的两种相反表现形式,在强势民族就是民族压迫倾向,在弱势民族就是民族分立倾向。”,清人、蒙古人屠杀汉人,这是不是民族压迫呢?抵抗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英雄的举动吗?民族融合的前提是建立在和平的基础上,必须依靠人群的自由流动与相互认同来实现,而不是依靠哪怕一星半点的暴力基础。我们需要的是今日欧洲的融合之势,而不是宋末元初的“融合”之道。
民族融合或者全球一体化也许是大势所趋,这里我不想争个高下,可融合、一体化的基础绝对不能建立在武力的基础上,这却是我的底线所在。没有任何道理为侵略者正名或者消弭抵抗者的英明气节,这样的价值观打死我也不承认!承认人的价值,就必须重视每一个人,不可将任何一者目为理所当然的牺牲品,抵抗者在保卫祖国的同时,就正是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祖国人民的生存权利,这样的行为即使是在黄先生高喊的“新思维、新观念”下,也是正义的、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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