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刘禹锡又说:“天生人而不能使情欲有节,君牧人而不能去威势以理至有。乘天工之隙以补其化,释王者之位以迁其人,则素王立中枢之教,懋建大中;慈氏起西方之教,习登正觉。至哉!乾坤定位,有圣人之道参行乎其中,亦犹水火异气,成味也同德。轮辕异象,致远也同功。然则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故世衰而寝息;佛以大悲救诸苦,广启因业,故劫浊而益尊。……革盗心于冥昧之间,泯爱缘于死生之际,阴助教化,总持人天。所谓生成之外,别有陶冶,刑政不及,曲为调揉,其方可言,其旨不可得而言也。”(《袁州萍乡县杨岐山故广禅师碑》,《刘梦得文集》卷三○)
意思就是说,天生人,可是不能叫人的情欲有节制。君治理人,可是不能不用威势以办事。天和君的作用,都有一定的限制,一定的缺陷。总还需要有些人出来,他们也是人,但是,他们能够弥补天的不及。他们没有君位,但是他们能够用一种教使人改变心性,像中国的孔丘,西方的释迦牟尼,就是这样的人。孔丘之教的要点是“大中”,佛教的要点是“正觉”。自从有了天地,这两种圣人之道就存于其间。它们有所不同,这就比如水和火是不同的,但做饭菜需要水也需要火。车轮和车辕是不一样的,但是用车走路,必须要轮,也必须要辕。不过儒教用“中道”教人,不多讲性命,所以在世衰的时候,儒教也逐渐地衰了。佛教用大悲救众生,脱离苦海,宣传因果报应,所以世道越衰它就越得到人的信仰。它能够在人没有生的时候,就把他的贪爱之心消灭了。它在无形之中帮助教化。他的教化不仅普及于人,也普及于“天”,佛教所说的天也是一种有情之物。而在天地生成之外,还有一种造作,于人群的政治之外,还有一种教化。它的具体的表现是可以用言语说的,它的根本的精神,是不能用言语说的。
刘禹锡在这段话里,说出了他心目中的儒教和佛教的作用,以及这两教的优劣。在《天论》中,他认为社会之所以能够建立,主要的是靠法制。在这段话里,他又认为仅只法制还是不行,因为人生来都有情欲,而又不能对于自己的情欲有所节制。这是人生来就有的缺陷,所以要用法制、威势以作节制。但是,专靠威势还是不行,还需要教化。刘禹锡认为,儒教和佛教,它们之间有所不同,但是可以起同样的作用,相互为用。在这一点上,刘禹锡的主张和当时的三教平行论是一致的。刘禹锡又认为,儒教讲的是“中道”,其作用,就个人说,可以节制情欲,就社会说,可以缓和阶级矛盾。但是,儒教不着重讲人生的根本问题,就社会论社会,所以在社会秩序混乱的时候,它就不行了。佛教着重讲生死轮回、因果报应,所以社会越混乱,人就越向佛教中逃避现实,寻求安慰,就越信仰佛教。刘禹锡认为,这是佛教优于儒教的地方。
柳宗元为慧能作碑文,刘禹锡为慧能作第二碑。碑的铭文说:“至人之生,无有种类。同人者形,出人者智。蠢蠢南裔,降生杰异。父乾母坤,独肖元气。一言顿悟,不践初地。”(《刘梦得文集》卷三○)他说:“独肖元气”,可见他认为佛教所说的真心,相当于儒教所说的元气。在这一点上,他也有用儒家思想解释佛教的倾向,像柳宗元那样。不过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发挥。
从上面四个人所讨论的问题看,他们所注意的不是人的生死问题,而是社会的治乱问题。他们所注意的不是因果报应,而是人和自然的关系,个人和社会的关系。他们所注意的不是人的来生,而是人的今生。他们都企图用儒家的一些范畴解释佛家,虽然他们的解释都粗略比附,不是融会贯通。他们对于儒、佛两家都有所联系。这是一个过渡时期常有的现象。他们的时代是从佛学向道学过渡的时代,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思想上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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