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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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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禾谷不在一个生产队，但他除了白天上工，一有时间就去找禾谷。搂柴时，总是二林先搂够了，然后帮助禾谷搂，再帮他捆紧。二林听到新故事，当晚就会有声有色地讲给禾谷。俩人在一块总有话说。二林在家最小，他比禾谷大两岁，在禾谷面前就成了哥哥，他的满腹温情也有了施放的去处。禾谷有哥哥但缺温情，二林给他补了缺憾。下屯人都知道他二人形影相随。
坌回茬子头，二林教禾谷怎样码，尽量少用茬子，让人看着还觉得挺多。
禾谷一点就透，并且比二林码得还暄，看着高高大大的一担柴，挑起来飘轻，蹲下看还透着亮儿。上房住的周老太太从跟前过时笑说，你这是干啥呢，绣花呀？
你码的这个太暄，二林叮嘱说，记住，挑到肩上就别撂下，撂一回就显少一回。
禾谷跟二林好归好，但不沾二林分文便宜。二林约他进城，他若是没钱就找托辞不去。二林买冰棍给他吃，他说牙疼，不敢吃凉的。二林说，你再不吃就化了。禾谷说，你大点口。二林深知禾谷的脾气，想帮他却又无从下手。二林明知道坌茬子头是祸害人的事，可是，舍此哪儿还有生钱的道呢？因此，他带禾谷坌茬子头，进城卖了，见禾谷对一整套运作都熟了，他便打退堂鼓。禾谷不明白二林的良苦用心，以为他真的起不了早，就笑他懒。
禾谷一个人挑柴走夜路，赶上明月当空，一眼望出去老远，感觉脚不沾地，仿佛自己飘浮在光影里，心便敞亮。朱买臣、刘备、百里奚，古时成事者，承受过生活窘迫的多了去了，连陶渊明那么大的才子也还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呢，咱算个啥！
若是赶上没有月亮，深一脚浅一脚如盲人瞎马，黑暗贴着他的身，挤压他的心胸，气出不畅，他不禁想到同龄人正在热被窝里做梦，顿时便感觉孤苦无依，觉得自己可怜。
禾谷没有钟表，何时起炕全凭感觉。人的感觉伸缩很大，有时难免起得太早，到了铁（道）北铁路居宅（生活区）还都黑着灯，什么动静也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只好找个地方把柴架起来，躲到背风的地方褪袖靠一会儿。感觉身上冷了就跳跳，跳累了再靠一会儿。城里人上班都在一个点儿，起床、做饭时间也都差不多，一家灯亮了，有了动静，随后便相继有了响动。见有的烟囱上飘起灰白的炊烟时，禾谷便挑起柴担，穿街过巷叫卖：
“卖茬子咧——”
“谁买茬子——”
有人过来打问，翻来倒去地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要看。看清看不清是一码事，看不看又一码事，买东西看也不看那不是冤大头吗？只要有人有买的意思，禾谷就停下，任人褒贬。买柴的人清一色是妇女，女人心软，就说禾谷，挺累的挑着它干啥，放下呀。禾谷的柴暄，不敢放下，嘴上却说，你买我放下，你不买我得赶快走，早卖早回去。禾谷要价一块二，碰上好说话的或是急等用，能卖一块，碰上缠磨头就只能卖八角，再少就不卖了。
太阳冒嘴儿的时候，禾谷已经卖完柴回家了。
坌茬头哪有哪坌，并不考虑地块属于哪个队，反正没分到个人头上，哪个队都一样。冬天没人下地，禾谷坌茬头也就很少被人发现。挑茬头进村时偶尔碰上人，也没谁操那心。如果真的被队长碰上，不知他坌哪个队的，也不好管。除非在地里正坌的时候，被那块地的队长按到人证物证了才好说话。可是，这种情况太少太少,于是禾谷的坌茬头卖茬头就一直在继续。
有一天，大林去辛家屯抄近走毛毛道，老远看见有个人在地里挥镐，他挺纳闷：冰天冻地，刨啥呢？大林是二队队长，那块地属于二队，他打了怔，想想还是过去看看。
大林走近一看，见禾谷正在坌茬子头，想说两句，顾忌到弟弟面子，话到嘴边绕开了。他说，冷呗？禾谷抬头见是大林，忙说，不冷。又问，大哥你干啥去？大林说，上公社。
大林回家对弟弟说，我今儿个去公社看见田禾谷坌茬子头呢，以后茬子可咋分，春天种地也麻烦哪！你说说他，差不多算了。
二林说，他坌了茬头卖去，不然买个盐钱儿都没有。咱下屯就他一个坌，怎样不了。
大林说，我要不是队长还好说点儿。
大林父亲说，等有人反映再说吧。
3
禾谷醒了。不是睡醒的，是冻醒的，耳朵、鼻子、脑门凉嗖嗖的，不知打哪来的风。
天已经大亮了，肚子里憋着尿，但他还是不想起炕。
躺得无聊，便望窗玻璃。他忽然忆起儿时的冬季，早晨的窗玻璃上挂着厚厚的白霜，每天玻璃总是呈现出不同的图案，并且对同一个图案又能看出各种各样的内容。奇山异石，冰封雪岭，玉树临溪，小桥流水，仿佛一幅幅古画。可是，眼前的玻璃上空旷无物。他透过空旷的玻璃看到灰蒙蒙的天空，看到窗台上有积雪。这时，院子里传来扫帚声，木锨触地的声音，禾谷忽然意识到有人在扫雪，便蓦地坐起，把棉袄套在赤膊上。禾谷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唏，真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扫完雪，跺跺脚，用毛巾浑身上下抽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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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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