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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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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反问：你大老远找我就是为告诉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吗？可惜当时他虚岁只有十三，说不出很成熟的话。秦老太太无法避开事情的实质，也很为难，但她在谈话的过程中突发灵感：不使用“改嫁”一词，而是说“搭伙计”。这样一来她的表述便显得顺畅了许多。谁知田禾青未等秦老太太说完，便恶狠狠地说：“我能养活我妈！”说过这话之后，田禾青头也不回又去砸石头，把秦老太太晾在那儿。
3
田桂芝的心情像冬日早晨柳林河面上飘浮的雾气，凝滞而迷蒙，怎么也透亮不起来。她1951年旧历十一月初十出嫁，而她的父亲是十一月十七死的，喜事丧事都办在一个月里，让她很犯忌讳。父亲死后，母亲带着一老一小守着个空荡荡的院子，也让她牵挂。自己是嫁出去的人了，不可能在娘家长住，再说丈夫这边也舍不了她，这又让她进退两难。好在柳林县距锦水城不远，她每个月都能回家住上三两天。
过了冬便是春暖花开，忙过地里的活转眼就到了六月(旧历)，农事闲下来，瓜果上市了，天气暖和住的地方好解决，田桂芝便把母亲和弟弟接到柳林。
下了火车有人接站，是县小队拉给养的胶轮马车。那年月马车是公路上最为抖神的交通工具，除了在打仗的电影里，小城的人们还很难见到汽车。马跑起来屁股一撅一撅的，车辕也随着上摇下晃,田桂芝让母亲挨着车把式，自己搂着弟弟坐在母亲身后。田张氏正对着辕马滚圆的屁股，略一抬头便能望见两匹边马昴扬的头，三匹牲口个顶个溜光水滑儿壮硕无比，坐在最显眼位置的田张氏内心深处隐约生出一股自豪感。
余文怀回来了，他把枪连同那只大笨盒子往八仙桌上一撂，坐下来问岳母车上人多不多，坐火车习惯不习惯，晕不晕车……说了会儿话，余文怀又挎上盒子枪，问妻子：“给妈做点啥吃？”田桂芝说：“走你的吧，用不着你管。”余文怀就笑笑，尔后跟岳母打个招呼走了。
余文怀与田桂芝的婚姻田荣坚决反对，他死看不上当兵的，不管你是中央军还是八路军。当兵总脱不过打仗，把闺女交给一个脑袋悬在腰带上的人，那不是犯傻吗！若是不打仗，当兵的还有什么用？不会做工，不会种地，不会做生意，整个废物！住的是兵营，跑的是操场，要房没房，要地没地，有杆枪还不是自个儿的。田荣反对女儿婚事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余文怀是建昌人，属于朝阳管辖，锦水人有优越感，历来瞧不起朝阳那块地方，说那里是“穷山恶水”。
力主这门婚事的是田张氏。其实，为什么同意她也说不出理由。她耳朵根子软，听媒人说得天花乱坠她就同意了。她一辈子（确切说是半辈子）都是逆来顺受，在田荣面前大气不敢出，也是鬼使神差，在女儿婚事上她竟然一反常态耍开了犟筋。田荣的身板儿一天不如一天，可谓江河日下，大有英雄气短的意味，于是便不跟老婆死较真儿。
田张氏此行看见女儿的吃穿用住，与在家时天地之别，再看女婿那神气劲儿，着实让她这个当丈母娘的有荣誉感。
那一夜，余文怀在县小队值班。田张氏与女儿挨着睡，由于兴奋，她总是收不住话头。鸡叫头遍的时候，田张氏说着说着听不见回声，便轻轻叫“桂芝桂芝”，女儿没有反应，她这才闭了口，翻了个身。
住了七八天，田张氏说该回去了。田桂芝说，过两天你姑爷去沈阳开会，我也想跟去看看，你老晚走几天，帮看看家，等我回来你再走。
余文怀有个叔叔在沈阳铁路当工人，小时候，叔叔看不上他，说他懒，这辈子不会有出息。余文怀要让叔叔看看，是你提信号灯有出息，还是我挎盒子枪有出息。
余文怀对副队长说，明天我去沈阳开会，最多三几天就回来，家里的事你费点心。余文怀心情很好，面带微笑，他说家里的事当然是指小队上的事，并非指他的小家。
余文怀携着娇妻、腰挎盒子枪、手提礼品去找叔叔。叔叔正准备去上中班，提着信号灯已经走在了院里。叔叔先是一怔。先前他只听说侄儿当了军官，但未见过当了军官之后的侄儿是何模样。叔叔终于明白了站在眼前的军官是自己的亲侄子 ，忙朝房内喊老伴：“快出来，看看谁来啦！”
望着侄儿一脸的自信，叔叔心情复杂，发了酵的陈年老窖在胸间荡漾。侄儿大老远地来了，侄媳妇又是第一次见面，按说他不该抽身就走，可是铁路的纪律就像钢轨，尺寸极其严格。余文怀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懂得叔叔的难处，他说：“你老快走吧，别耽误了，下了班咱爷俩儿再唠，我又不走呢。”侄儿真的是出息了，叔叔如释重负，嘱咐又嘱咐，让老伴一定要做点好的吃。
那一夜，柳林监狱平安无事。
第二天，叔叔看家，婶婶陪娇妻逛街，余文怀去开会。
这天，副队长肚子里咕咕乱响，感觉不大舒服，过一会儿拉了泡稀屎，他没在意。
现场会只开一天，晚上余文怀又回到叔叔家，继续讲他的光荣历史和广见博闻。
副队长的肚子越来越不受用，肠子像是拧了麻花，那疼不似火烧不似刀割不似针刺，而是像有只大手伸进肚子里使劲地揪着抻着拽着。副队长年轻，没怎么吃过药，这回觉得有些吃不住劲了，向卫生员要了几片药，吃了之后并不见好，他想找大夫看看，于是他就捂着肚子往街上蹭。从监狱到他家有两个诊所，往常挺晚了还亮着灯，不知为什么，今天都早早地关了门。挨到家门口，副队长不想再往前走了，顺脚拐了进去。
副队长的本意是在炕上趴一会，然后回队部值班。队长不在，无论多么难受自己也不能离开岗位。也许卫生员给的药发挥了作用，他的肚子里不再那么闹腾，这时乏劲儿上来了，不大工夫他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妻子怕惊扰他，没喊他脱衣服。
此刻夜深人静，副队长已经安然入梦，监狱那边却出了问题。
柳林监狱关押的大多是胡匪，还有为数不多的小政治犯，比如土地改革中恶性事件的肇事者，国民党下级军官等；还有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因奸杀人之类的犯人。犯人多，财力不足，加之关押的是些社会底层的案犯，所以狱内都是大监舍，这便给管理带来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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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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