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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洱 探究知识分子心灵困境

李洱,1966年生。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在高校任教,现为河南省某文学杂志副主编。著有长篇小说《遗忘》、《花腔》,小说集多部,曾获首届鼎钧文学奖等,作品多次被选入中国小说排行榜及各种选本。为目前最受文坛瞩目的青年作家之一。
李洱是青年作家中自我跨越度最大的写作完成度最高的一个。他的作品一部比一部更具内在的颠覆力量。荒诞中有着令人惊怵的真实性,最强有力的“花腔”才能决定。文化传统与知识者生态的关系、知识分子与革命的关系,这些二十世纪中重要的文学母题,到李洱这里,无论写法还是意识,无论深度还是广度,无论谐趣性还是庄重性,都标志着中国文化的进展程度。

访问者:马季 中国作协《长篇小说选刊》编辑部副主任。著有诗集《城市敲钟人》,专著《欧美悬念文学史》、《读屏时代的写作——网络文学十年史》等。

  受访者:李洱 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以及中短篇小说集《午后的诗学》、《饶舌的哑巴》等多部作

品。作品被译成德语、日语、意大利语、法语、英语等。曾获庄重文文学奖等。


  关注知识分子生活

  马季:从《导师死了》、《午后的诗学》、《遗忘》到《现场》,知识分子在不同状态、不同境遇下的生活,一直是你早期叙事的主题,那么,你在当下知识分子的处境中发现了什么呢?

  李洱:我一直关注知识分子的生活,一直想用小说的方式探究知识分子在历史和现实中的困境,探究个人存在的意义。我用很多的故事,从不同的侧面入手,从很小的角度入手,试图来呈现我对知识分子的理解,对知识分子在当代的复杂境遇的理解。对知识分子,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他的无力性。有时候,他可能会比别人过得优越一点,房子好一点,职称高一点,脸皮也白净一点,但内心的那种无力性时刻缠绕着他,有如灵魂附体。因为这种无力性,他连叹息都无法强劲地发出。

  马季:你的阅读涉及哪些领域?文学以外,你喜欢的,或者认为必须阅读的书有哪些?

  李洱:以前读文学书很过瘾。但现在大多数小说,读起来不过瘾,不解渴。先不说立场问题,很多小说连起码的“问题意识”都没有,有点稀松了,甚至是过于稀松了。我比较喜欢读旧书,读社会学、人类学、历史方面的书,也读文学理论方面的书,起码从中能学到一点知识。但我不能开书单,倒不是说我不想把自己的葫芦锯开,而是你认为应该放进葫芦里的东西,别人可能不屑一顾。

  新生代作家仍保有先锋精神

  马季:游戏精神和隐喻性是新生代作家写作的普遍特征,比如在你的小说中,始终充满了暗示,意外事件似乎随时可能发生,《导师死了》之面对死亡,《朋友之妻》之面对道德……认真地面对无聊,真实和荒诞合二为一。这样的理解是否准确?

  李洱:新生代作家也是一个大略的说法,和“70后”作家的说法一样,不大靠谱。当然我理解你的所指。我想所谓的新生代,他们的一个重要贡献,就是把先锋叙述和当代日常生活结合了起来。新生代以前的小说,很少触及当代生活,小说带有过于强烈的虚构特征。新生代作家的小说,几乎都有着写实面貌,但它又不像新写实小说那样平铺直叙,还保持着必要的先锋精神。说到对偶然性、意外事件的关注,我倒不认为这是新生代作家的特点。小说中的事件,本来就是偶然中的必然。最先发生的事件是一个偶然事件,随后却是一系列合乎逻辑的演变过程,我想所有的小说都概莫能外。因为他们写的大都是当代日常生活,所以容易给人造成拿无聊当有趣、拿荒诞当真实的印象。但是,如果你觉得它确实足够有趣,并且足够真实,这已经说明了小说的成功。当然,对我来说,我一直在寻求变化。

  马季:这一代作家有夹缝中的感觉吗?市场没有先锋作家活跃时期那么宽容了,混淆视听的非文学的声音也很响亮。当然,对像你这样的作家,诱惑也很多。耐力和信念是否越来越重要了呢?

  李洱:上世纪90年代初,先锋小说还谈不上市场。当时最有影响的那几个先锋作家,书的实际发行量也不会超过3000册。“先锋作家”这个词本身,就说明了它和读者的疏离。先锋作家后来在市场上的走红,是因为他们的小说迅速被风格化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被格式化了,这在文学界内部引起了广泛的模仿。他们在被模仿中走红,也在被模仿中被逼上绝路,甚至不得不暂时搁笔,或者寻求新的变化。只要重返当时的文学现场,就可以清楚地看清这一点。我想,当时的先锋作家对此也不会否认。至于诱惑,我不知道。而耐力我认为它从来都很重要。

  小说要讲究形式感

  马季:现在大量的农村题材作品,以关注底层、描述苦难为己任。这当然不能说不对,但又脱不了经验重复之嫌,《石榴树上结樱桃》走了另外一条路子,你当初是如何考虑的呢?

  李洱:我只能写我感受到的生活,写知识分子是这样,写乡村也是这样。确实有评论说,《石榴树上结樱桃》开辟了写乡村生活的另外一条道路,但我觉得好像还不能这么说。就风格而言,我想它与我以前的小说风格有某种延续性。就喜剧性而言,只要有过短暂的乡村生活经历的人,都会知道乡村生活处处充满着喜剧性。这种喜剧性是农民在对抗严酷生活的过程中,必然产生的一种精神要素。鲁迅的乡土小说,那里面就有很多的喜剧性。就小说所表现的当下生活而言,我倒是乐于承认,以前确实很少有人去触及这些生活。不过,《石榴树上结樱桃》出版以后,写当代乡村生活的小说越来越多了,这也是我乐意看到的。

  马季:《石榴树上结樱桃》里的“颠倒话”,形式即本质,是一种乡土智慧,大暗喻,为什么想到采用这个形式?它在你的乡土叙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李洱:一种矛盾修辞,长期以来一直让我兴趣盎然,而“颠倒话”就是乡村最常见的以矛盾修辞方式出现的民谣。我当然不能放过它。书中所引的“颠倒话”,大都有案可查。但写作的时候,风助火势,我一时兴起,就趁机又编了一些放到了里面。我自己觉得,“颠倒话”不仅能在乡土叙事中起到微妙的效果,也能在别的叙事中起到效果。我觉得“颠倒话”这种修辞方式,特别适应于小说叙事。这样一种修辞方式背后所隐藏的思维方式,与小说写作所需要的思维方式,有着微妙的关系。

  马季:我觉得你是个很讲究形式感的作家。能谈谈你对小说形式的看法吗?

  李洱:据说现在再去讲究形式感,已经落伍了。但我很高兴,很高兴能被看成是一个讲究形式感的作家。小说当然要讲究形式感。我认为,一个作家,如果他所创作的每篇小说都有它自己的形式感,那么,我会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作家。想想看,鲁迅的小说,哪两篇是重样的?我感到,小说很有必要找到新的表达方式,以激活它与现实的对话关系。但那究竟是怎么一种形式,却没有定论。我倾向于认为,应该出现一种新的知识类型的小说,在不同的层面上展开多种对话,形成一种对话主义的小说。

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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