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有个“家族徽记”:密密的抬头纹。“小时候看我爷爷的额头,皱纹非常非常深;现在我儿子一岁多就有!我们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他半开玩笑地说。
他祖父弟兄三人,当年一同投奔延安。大哥老死在那里,二哥进城之后屡获升迁,长期任军方要职。他爷爷原是延安的马列教员,后因家事返乡,在随后的年月里备受折磨。因处境不同,兄弟三人长期不通音讯。唐山大地震时他祖父给远在北京的二哥写信,问他是否平安。此后,他掐算着日子,想着几天之后可以收到回信。信如石沉大海,但祖父的等待却被孙子记住。后来李洱读到马尔克斯的小说《没有人回信的上校》时,眼前出现的不是那个流亡异乡的哥伦比亚老头,而是缄默的祖父。
李洱第一次投稿是在八九岁时,当然,投的不是自己的稿子。
当年他的父亲考上了新乡师专,此后在济源的中学教书。上世纪80年代,他就把《百年孤独》看得津津有味,私下里也一直在写小说。其中一篇写的是农民买化肥的故事,八九岁的李洱看完父亲的小说,碰巧手里有几分零钱,就瞒着父亲把小说寄了出去,信封上写着:《光明日报》收。但他忘记在信封上留下家里的地址了。后来他父亲翻箱倒柜找自己的小说,李洱每次都吓得要死。最近他才向父亲坦白了:稿子是被我偷偷寄走了。
过了许多年,李洱终于见到了曾身居高位的二爷爷,他既没提到那封信,也没问到他弟弟的死,只是反复教育李洱一定要树立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又过了几年,李洱突然接到他的电话。问李洱是不是他的孙子,是不是写过一部小说叫《花腔》,他想看看,能不能给他寄一本。李洱立刻就想起了祖父寄信的往事。他没有当面回绝已经90多岁的老人,他说,“好吧,回去就寄。”但他终究没有寄。
给了“优”又要回去的道理
1983年,李洱考入华东师范大学,那里曾经有“全国最好的中文系”。“80年代前期,中文系里人人都是诗人和小说家。当时文史楼有个通宵教室,一到晚上就坐满了,写小说呢,为赋新词强说愁。这种气氛下,就是傻瓜也会写。”
“对我来说,80年代是文化的童年;对文学来说,那是它的青春期;对时代来说,那仿佛是新婚之后最忙乱的时期。”
最初的小说创作跟博尔赫斯有关,此后师承的名单不断拉长:马尔克斯、昆德拉、卡夫卡、哈维尔、索尔·贝娄……“博尔赫斯,当时大家都叫他豪·路·博尔赫斯!全称,以示尊重。当时华东师大就有一个博尔赫斯,格非嘛。当然,格非的视力是1.5。”
当时李洱跟格非来往很多。格非比他高两届,李洱写毕业论文时,格非还是助教,没资格指导论文,李洱逼着他当了自己的指导老师。
结果李洱的论文评了个“优”。但那一次,得“优”的学生太多了,教导处说,要去掉一个。格非只好来找李洱,说,“我只是个助教,就把你的‘优’去掉吧。”李洱急了,你不给“优”就罢了,哪有给了又要回去的道理?
李洱早期的小说,格非大都看过。“他提意见的时候很委婉,不直接说我的小说,说的都是大师的作品:霍桑有个细节是这么写的,海明威有句话是那么写的。”
也正是格非,陪着李洱把他的第一篇小说送到了《收获》杂志社。
“那是一个文学的年代,文学是一种思想资源。奇怪的是,当时的小说其实是没人看的,包括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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