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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瑟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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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静下来,听我为您说唱一个故事。 我的父亲是从花阁里把我的母亲买出来的。我的母亲十八岁时,差不多全城的男人都为她的美貌倾倒。我的父亲是贵族的后代,长相俊俏,风度迷人。有一次他喝了一整坛米酒,当他从流花酒肆走出来时,仰头瞧见了在酒肆对面“藏香”阁里挂着的一排花牌,他指着我母亲的花牌对酒肆隔壁绸缎庄老板说,我要娶那个女人,绸缎庄老板上下打量着他,说,“求亲的话,您得换件衣服才行。我们店里刚进了上好的中国丝绸。”我的父亲跟着绸缎庄老板进了店,两个时辰之后,他面貌一新地从绸缎庄走了出来,直奔“藏香”阁而去。他在“藏香”呆了一天一夜,然后把一个歌伎娶回了家。 父亲有一个很大的宅院,里面有两个花园和十几间屋子。在我记事的过程中,屋子一间接一间地变空了,只剩下空箱子,这些空箱子成了我游戏的屋子。我经常躲在里面睡觉。有一次我从梦中醒来,发现屋子里有人。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母亲的身上,她的头发散开了,像黑色的流水淌在白色的花纹席上。男人离去后,母亲趴在席子上哭了好长时间。突然间,她的身子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似的,变得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我面前掀开了箱子盖。母亲用她的衣袖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笑着对我说道:“以后不要躲在箱子里了,这可不是一个贵族小姐应该呆的地方。” 一坛酒下肚之后,父亲的话就随着酒嗝往外涌。“本来我是可以娶一个贵族小姐的,她们也许长得不太好看,但是天黑了以后所有的女人都不是一样的吗?年轻时我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娶了一个贱人回家。她生下了你,你就是一个小贱人。”父亲的手指没等戳到我的鼻子,我已经离他很远了。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酒气,躲开他或者找到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屋子搬空以后,父亲把母亲关进一间屋子,谁买酒给他,他就让谁走进那间屋子。开始的时候总能够在屋外听见母亲的哭声,后来母亲似乎变得高兴起来了,整天在屋子里唱歌:“好比是,锄头好,刃儿薄,怎无奈,割稻麦,仍需用镰刀。哥哥见爱,百般呵护,千般好。缺金少银,妈妈不让,上花轿。” 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把关着母亲的门打开了,但她自己又把门关上了。进过母亲屋子的人出来后对父亲说母亲疯了。父亲说她没疯,她不出来是因为她不喜欢过这种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抚摸我,同时,伴有哭泣之声。第二天我醒来以后,看见花园里搭起个木床,母亲躺在上面,几个女人用整匹的白布把她包起来了。 “本来这个宅院能卖上一个好价钱的,这下子完了。”父亲坐在一边,手里握着个酒壶,他指着母亲大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是不放过我?我这一生的好运气全都被你这个贱人给毁掉了。” 说到最后,父亲扬手把酒壶朝母亲扔过去,酒壶打在一个女人身上,她发出了鬼似的尖叫声。 卖了宅院后,我和父亲搬到城边的两间草屋去住。他每天清早去酒肆里喝酒,天黑以后才回家。我到一家绣坊学绣花,绣坊老板的母亲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太。她曾经是名噪一时的盘瑟俚艺人,但现在她老了,身体萎缩得和我差不多大。每天下午,她都用沙哑的声音给我们说唱故事。她的声音中有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抗拒。 我第一天去的时候,她对我招手,“过来,孩子。” 我走过去。 “你是谁?” “我叫太姜。” “那个败家子的孩子吗?“ “是的。” “我还记得你母亲活着时的模样儿。那个小美人儿,她有一副比百灵鸟还要动听的嗓子。” “她死了。” “是的,她死了。”老太太用温暖的目光抚摸着我的脸,感慨着说,“她没留给你美貌,但把金子般的嗓音留给了你。” 我在绣坊里过得很愉快。我绣的花好像能发出香气,我绣的鸟好像能开口唱歌。活儿做熟的时候,那些盘瑟俚故事我也全都听熟了。私下里,我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些故事讲得更加好听。 绣坊的老板说,太姜是个天生的绣工。但她的母亲不这么看,她说我是个天生的盘瑟俚艺人。她们俩说着说着,有时会吵起来,有时她们还会一起把头转向我,问我,“太姜,你自己说一说看。” 我说,“我想做绣工。” “怎么样,妈妈?”绣坊的老板笑逐颜开。 “我们等着瞧。”老太太也笑逐言开。“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不会看走眼的,太姜是个天生的盘瑟俚艺人。” 在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天夜里,一个男人上了我的床,侮辱了我。天亮以后,我的父亲对我说“这事算不了什么?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他收了那个人的钱,买了很多酒,他和我说话时,手里还握着酒壶。 于是我起床做了早饭,像往常一样去了绣坊。 绣坊里女人们全都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太姜,你的脸色为什么那样白?” “昨天夜里母亲来看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话就脱口而出了。 “哗!”她们的表情吓了一跳。“你见了鬼?” “是的。”我边说边哭,“母亲很漂亮,但她没有长翅膀。” “鬼长翅膀?”她们惊异极了。 “当然了。”我听母亲说,“每个死去的人都在努力长翅膀,只有长完整翅膀,她们才能在某个孕妇生产时,飞进新生儿的身体里,托生回到人世间。” “啊!”大家长长出了口气。 我在人群外面,看见那个盘瑟俚艺人,她的笑容沿着满脸的皱褶,四处流淌。 父亲的酒喝完以后,又有男人来到我的床上。事情周而复始。我不认识这些男人,这些在我身体里旅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只知道他们总是随着黑夜到来,又随着黑夜离去,他们的面目像黑夜一样模糊不清。 后来,我出嫁了。 我的嫁妆在众人的眼前闪闪发光,比新娘更加夺目。我的父亲坐在门坎上,笑嘻嘻地冲我摆手。娶我的男人是一家酒铺的少主人。有一天他来找父亲要酒钱,碰巧看见了我,他对父亲说如果你把女儿许配给我,不但以前的欠帐可以一笔勾销,以后你想喝多少酒都行。父亲一口答应了。 这个酒铺的男人不喝酒,他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新娘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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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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