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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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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长老出外云游多日,再回小城时,发现原本平静的小城被一个女子搅和得乌烟瘴气。 “她叫姜贞子。”一位寺僧对空心长老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据说她是从汉城府来的。” 姜贞子的脚刚落到小城,她的美貌便在坊间不胫而走。那些以写异闻传记为生的书生们,仿佛从连绵数月的宿醉中突然醒了过来,预备出一大堆“洛浦仙人,巫山神女”之类的形容,在钟街烟肆说来论去。其实,不要说这些与功名无缘的无聊汉们没见过姜贞子,就是在她居住的花阁里,见过她的人也屈指可数。 “一个月前,姜贞子在本城最大的花阁“天音”挂花牌。她不像一般的歌伎舞伎那样披红挂绿,坐着两人抬的轿子,低眉垂眼,羞答答地绕街走上一遭,最后从花阁的正门走进去,让人把刻了名字的花牌挑到飞檐上便算了事。她挂花牌的那一天,比府使大人升堂、御使大人出行还要排场得多。我们站在藏经阁的楼顶,等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才看见有四个男人抬着一顶软轿走进了人丛中间。虽然我们离得高远,也还看得出那顶轿子是有些特别的,比一般的轿子大,轿顶像一把撑开的伞。它进入到人群中间,如同一条被搅进漩涡里的船,荡漾了好一阵子,才挤到‘天音’的门前。” “这时,一个钩子从楼下垂下来,钩住了轿顶,向上一拉,竟然把整个轿冠轿衣都拉上去了。我们这才发现,轿衣下面是一面大圆鼓,一个女子站在上面,穿着宝蓝色的衣裙,衣裙上面绣饰着白色的图案,她背着一个长鼓,在圆鼓上跳了一支长鼓舞。我们是听不见声音的,只能看见她转动的身形,好似轻烟流云一般。舞跳完后,姜贞子跳到一个男人的身上,这个男人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由那个男人把她送进了花阁里面。” 寺僧这时注意到空心长老的脸色,他的滔滔不绝一下子冻结了。 “完了?”空心长老问了一声。 “没完。”寺僧用低沉的声音接着说道,“姜贞子的花牌挑出飞檐后,从花牌下面垂下四条宽幅的红绸,第二天,我们才知道红绸上面写着一首时调。” “写些什么?”空心长老说。 寺僧清了清嗓子,说:“ 天音楼上月色空, 白银霜雪映房中。 金钗十二红绡帐, 第一佳人一点红。” 说完,寺僧的脸上微微变了颜色。 “不知羞耻当下十八层地狱。”空心长老恨恨地说。 “可是,竟然有人出价五百两银子,标下了姜贞子一个月的花牌。” “五百两?” “是的。这些银子够我们为大堂里的佛祖塑一个金身的。” “荒唐。”空心长老哼了一声。 端午节的前一天,空心长老带领寺中众僧打扫了寺院,作了早课,然后大开寺门,等待香客。每年的这一天,是全城百姓进香拜佛的日子,寺僧们在奔忙之中甩脱了僧鞋是常有的事。但今年的香火竟然冷清得很,只有零星几位妇孺登门。寺僧们闲得几乎要打起盹来。 后来才知道“独钓”赌场在谷场上临时摆了场子,以“谁是摘星手”为名,为明日姜贞子在谷场上表演后,谁能拔下头筹设赌。往年入寺烧香的人们,把兜里预备好买香火的散碎银子尽数投到了赌局之中。 寺僧小跑着到后面把事情报告给空心长老。空心长老双目清明,微微一笑说,“妖魔降世惑人,奈何法网恢恢。” 第二天空心长老带领两名寺僧来到谷场,发现“独钓”赌场在谷场中央处设了四个盘口,欲标姜贞子花牌的四个人都是本城富贾。他们的脸上毫无羞耻之色,彼此之间也似乎并无敌意,得空还聚集在一起商讨端午节开市后,木材人参茶叶等等的价格。 姜贞子的马车又是在谷场人山人海之后,才姗姗而至。这一次她露面的方式,是站在八个剽悍的男子聚拢到一处的手掌上面。 空心长老一阵眼晕,细细地打量了半天,才发现这八个陌生男人所穿的灰色僧衣是新缝制的,他们的头皮上泛着青光,显然也是刚刚刮过的。这八个假僧人手上站着的姜贞子,头发全部拢到脑后,露出一张圆月般的皎洁脸孔,因为不施脂粉,美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的身上披了一件红黄相间的绣金袈裟。空心长老在她的年纪,摸一下这样的袈裟都会激动得夜不能眠,而她披着这神圣的物件,在男人的手心里跳了一段伎房的内室舞蹈。 空心长老像死人一样僵硬了。穿袈裟的女人晃瞎了他的眼睛,他身边男人的哄笑喊叫声震聋了他的耳朵。他连自己是怎么样被两个随从的寺僧扶回知觉寺的都不知道了。 “她是千年妖、万年魔。”空心长老醒转过来后说道。 寺僧们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灾难的降临。 第二天一大早,空心长老到官衙前打坐,手里捻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有人问空心长老:“您若有事,为何不击升堂鼓?” “有佛祖在,鼓不击自鸣。”空心长老慨然作答。 “您想状告何人?”又有人问。 “我为拯救而来。”空心长老双手合什,“我佛慈悲。” 空心长老坐到第三天时,府使大人升堂问案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列官兵被派出去,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带着姜贞子和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回来了。 府使大人对姜贞子说,“知觉寺空心长老告你在公众之所跳伎房的内室舞蹈,污蔑了佛法,亵渎了神灵。你怎么说?” 姜贞子朝空心长老转过脸来,一时间,春山横斜,流水生香。她莺声燕语地作答:“一百年前,京师名伎黄真伊与知足大师以一支《僧舞》定情,成全了千古佳话。贞子是心向往之,效古而已。” “你当众诲淫,伤风败俗。”空心长老怒目相对。 “风尘女人抛头露面,以歌舞娱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与赌坊勾结,谋骗钱财又怎么说?” “我沦落花阁,自身难保,哪来闲心管身外事?” “和尚不是清心寡欲吗?”未等空心长老接话,外面看热闹的妇人快言快语:“怎么看见母鸡褪毛也要小题大做?” “和尚的鸡也褪毛,难怪要触景伤情。”有男人高声应答。 笑声从门口成串滚进公堂,府使大人用响木敲了好几下,才把嘈杂声压下去。 “佛门不幸,袈裟蒙羞。众说纷纭,如此不敬,大人全都亲耳听见了。”空心长老神色不变,两眼望定了府使大人说道,“清净之地,清修之所,自当维护清誉,如果今日堂上没有公断,老僧必将云游诸寺,到汉城府司谏院去讨一个公道。” 府使大人来回打量着空心长老和姜贞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姜贞子,你的舞蹈虽然有典可依,但也确有冒犯佛门之处,罚你到山里的庵堂带发修行三个月,洗心革面。” 空心长老手指着府使大人,仿佛脚下有无根之风吹得他站立不稳,“这个贱人罪该万死,大人怎么能让她再入空门,贻祸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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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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