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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宝路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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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宜不知道豆子跟四川婆有没有那回事,但是豆子喜欢偷偷装四川婆,她是知道的。乐宜亲眼看过在秋天一个晚上,豆子披着件外套在隔壁家的门口,透过雕花的趟门,上上下下寻找里面的东西,像一头发情的猫一样急切。装了一会,估计也看不到什么,索性就站定在门口,然后乐宜就听到嘀嘀哒哒的声音,乐宜才知道豆子是在隔壁家门口的青石板路上撒起了尿来,溅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的声音,同样是清脆的,水声让夜更加安静了。乐宜听过妈子数落豆子—— “成把年纪了,还发什么情,过去撒泡尿像射箭,现在撒泡尿像条线,还想搞女人,搞什么搞……” “有本事出芳村搞北菇鸡,不要在这里搞街坊……” 豆子是那种沉默的男人。没事喜欢一个人坐在厅堂的红木蛇摊拐上,泡一壶茶,对着黑黢黢的厅堂,不作声。在豆子死之前,乐宜唯一听过豆子说妈子的坏话,是他叹了口气后对乐宜说的——颧骨高高,杀夫不用刀。 说过这句话不久,豆子就死了。 豆子的死其实跟四川婆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天豆子在巷口的士多店里喝了一支豆奶,开盖后就发现自己中了头奖,盖子里边写着“恭喜您中了头奖!”豆子呛了一口豆奶,一边咳个不停,一边把盖子递给士多店的强仔。豆子中了头奖!豆奶瓶身的商标下明明白白地注明了:头奖50万,凭盖子领取。 豆子还没有咳够,就带上盖子飞往北京路上的豆奶公司。据豆子说,那哪里是什么公司,不过是一间小房子,里边就三几个外地人,满嘴的普通话,拿着豆子的盖子说什么,过期了,过期无效。豆子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他们说,很结巴地说,什么过期?是奖金过期还是豆奶过期?由于豆子的结巴,那些外地人就有了底气,七嘴八舌地围着豆子说,好象豆子是个欠债的。豆子没有办法,语言不通。一转身就往消费者协会去了。广州的市民还是挺喜欢找消协的,因为广州这个地方做生意人多,做生意人多了自然就奸商多了。接待豆子的人还好是个广州人,豆子很流畅地表达。消协那人一开始也很义愤填膺,说一定要他们兑奖,这些外省人以为广州人好欺负,不兑奖就告他们,告到他们裤子脱。豆子满怀激动地握着那人的手,觉得自己人就是好,说话好,心地好。可是到第二天他再去找那人的时候,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那人换了一副冷冷的脸,把豆子晾在那里足有半个钟,后来实在耐不住了,就对豆子说,回去吧,我去问过那个公司了,确实过期了。豆子说,翻遍了整个豆奶瓶都没看到注明有领奖期限啊,再说了,豆奶还可以喝,为什么奖品就过期了呢?那人说,人家是公司内部制定的日期,你知道吗?丢那妈!豆奶又不是给公司内部人买来喝的,为什么是公司说了算?豆子终于熬不过说了句脏话。那人好象好不容易抓了把柄似的来劲了,你再丢,你再丢,我叫差佬来捉你! 最后豆子被保安半送半撵出了消协。 到口的肥肉就这样没了。 豆子坐在厅堂的蛇摊拐上,没有喝茶,一直在叹气,丢你妈!丢!丢!那些死捞佬居然串通本地姜,吃人不眨眼啊!广州人管那些讲普通话的,无论是哪里的都叫“捞佬”。 这样气了一个下午,豆子就在蛇摊拐上没声气了。妈子收档回来看到豆子死人一样摊在那里,又开始骂骂咧咧。最后,就成了哭哭啼啼。 医生说,豆子是因为天气炎热,加上急火攻心,脑溢血死的。可妈子偏偏不相信,硬是说豆子是对四川婆起痰起到流鼻血,欲火攻心死的。 乐宜觉得妈子这样认为,大概有她说不出口的理由。豆子死的时候,57岁,妈子也紧跟着55岁了,乐宜在妈子身上见证了人老珠黄这个词。妈子真的没有一块比得上四川婆,黄瘦的皮肤,终日宽大的衣服也掩饰不了她的“飞机场”一样的胸脯,用来打小人的手青筋暴涨,还不识相地在空荡荡的手腕上戴一只家传的翠玉镯,经常对别人炫耀她的玉镯,说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嫁妆,都戴出血丝来了,一点不晓得人家对她干瘦得像鬼的手臂惊讶过对那只传家之宝。 豆子死后,妈子不但没有停止打小人,反而变本加厉了。乐宜每天晚上几乎都可以听到妈子用拖鞋拍打那张白纸的清脆的声音,哒、哒、哒。乐宜不会阻止妈子,只要妈子有快感就好。 因为乐宜知道自己不会改变妈子什么,她知道自己只会在某个时候离开这里。 薏米笑了 薏米笑起来很欢乐,没有牙齿,嘴角咧得撑开了整张脸。 乐宜舀起一粒,仔细地看,腾起来的水蒸汽将那粒纯白的小东西衬托得像是海外仙山上的琼瑶一样,乐宜眯起眼睛在氤氲中辨认着这笑容,无牙的熟悉的是童年般的笑容,然后,自己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薏米开口笑了,汤就好了。 薏米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妈子煲汤,无论什么汤,都要塞进去一小抓。妈子想知道火候,就问乐宜——薏米开口笑了没? 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乐宜用嘴咀着碗里的那一粒粒小薏米的时候,忽然就对着对面的那幅白白的墙笑了起来,她想起了那个片段—— “薏米?为什么要放薏米?” “薏米最好的好处就是能去湿,广州这个城市湿气太重!” “去湿?湿不好?咸湿,你不喜欢?” 去湿?咸湿? 耿锵装得很一本正经,很费解的样子立刻放大在那幅墙上。乐宜当时就一下子笑喷了。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乐宜明知道耿锵是装傻的,故意搞笑的。基本上没有一个在广州生活的人不会不知道“咸湿”是“好色”的意思,这是广州人对男人的形容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汇,好色的男人,她们就说他是个“咸湿佬!”;不好色的好男人,她们就说他不是个“咸湿佬”,好色的不好色的,都喜欢这样来形容,这个词说起来也很好听,迅速、有力,听的人有快感,说的人也有快感,所以,外来人最喜欢学这个词的发音,但却不是想学就能学好的,这个词恰恰是最难念好的,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有好几种版本的发音——“蛤色”、“喝塞”、“害事”……,而读成“憨涩”的最多,这是比较接近正版的一种读法。 耿锵就把“咸湿”读成“憨涩”。 耿锵后来就喜欢在乐宜面前说这个蹩脚的“憨涩”,几乎成了口头禅。比如说,乐宜有一次破例为他沏了一杯冻顶人参乌龙茶端进去,他高兴地对乐宜说,谢谢,你对我真“憨涩”;又比如说,乐宜有一次来例假心情不好,把文件打得错漏百出,耿锵就夸张地对乐宜说,有没有搞错?这么“憨涩”的文件谁看得懂? 这是耿锵让乐宜觉得可爱的一面。她以前应聘过的上司,做事和玩就像等级的划分一样严谨,做事不好玩,玩的时候好玩,可耿锵不一样,做事的时候好玩,玩的时候也好玩。 但无论玩还是做事,乐宜都能感觉到耿锵的认真。包括对乐宜的爱情,乐宜也相信耿锵的认真,虽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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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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