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谨以这些不成器的文字献给我的父母!
大四无事,突发奇想,想整理整理自己大学四年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成于文字,纵使最终仍然是不成熟了的,但我想它仍然如实地记录下我的一段心路里程。就怕失之日久,“事如春梦了无痕”了。
说到不成熟的想法,大学以来我突然萌发的“徽州意识”,是我生命中的常态。朋友们曾经戏謔我有“徽州民族主义”的倾向。我笑着回答,为什么不呢?虽然民族主义功过同样明显,但对于徽州而言,它现在的支离破碎和乃至凋敝,都使我把目光投向了曾经同样凋敝和支离破碎过的欧洲历史。效欧盟故事,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希望圆梦之时,不会太远。 因为研究生时候要上的是比较政治学的专业,所以也尝试着用政治心理的范式来分析徽州。我想,从徽州文化性格中的动静二端,当可窥徽州历史,当可窥徽州人,不管他是否出生在徽州。
那天看《红楼梦》剧组的“二十年再聚首”,剧中的“刘姥姥”和孙子“板儿”深情相拥,喜极而泣。邓婕评述说:“看到‘板儿’和‘巧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无法抓住的二十年的光阴。”
二十年的光阴,二十年的光阴。也谨以这些文字记录一下自己“无法抓住的二十年的光阴”,为今日之我作一小像。
感谢徽州人民对我的哺育。没有我在徽州生活的前18年,就没有我的今天和未来。这其中,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我的双亲,你们的养育之恩,今生报答不尽。 感谢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先生们近四年来的悉心指导。先生们“煦煦春阳的师教”,潜移默化之中,我学会为人为学的道理,永世不敢忘怀;也感谢先生们对我的宽容,使得我能够在大四时候读书思考,写一些酸腐的与自己研究专业丝毫没有干系的文字。也许,我想,趁着这个时间把我一生要写的酸腐文字都写了个够,以后得好好读书,不得再“不务正业”了。毕竟,我的专业是政治科学,不是舞文弄墨。感谢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2000级本科班的同学们。缘分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从你们身上,我受益颇多。你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们是永远的兄弟姐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新安吴子桐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廿三日凌晨三时 于北大43#休阳布衣斋陋室
徽州少年歌
“我是安徽徽州人。” ——胡适:《四十自述》
“晋王武子与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而贞。’孙云:‘其山崔巍以崨峨,其水浃渫而扬波,其人磊落而英多。’” ——《世说新语》
第一章:一府六县的徽州
此处所言之徽州,非为今日向隅一处的岩寺徽州区,更非自以为传承了徽州道统的黄山市可以梗概其内涵。 此处所言之徽州,乃是始于宋徽宗时候,千余年来一直以徽州府形式出现的一府六县之徽州共同体。尽管世事变迁,但我仍然发自内心地将他们视作最亲密的六兄弟。他们是:歙县、休宁、婺源、绩溪、祁门、黟县。[一府六县旧制,当日府治在今之歙县。今日黄山市所在地屯溪为休宁县一重镇。]
(一)
“我是安徽徽州人”。胡适先生在他的《四十自述》里,以此开篇:主语、谓语、表语三要素齐备,简单利落,铿锵有力。这样的开篇、这样的句式,与此类似的是《美利坚合众国宪法》:“We the people of the United States---” 二者风马牛不相及,但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皆是共同体内子民对其母体强烈的认同和自豪。存之那部宪法中的identity奠定了美国民族国家(nation state)的政治心理基础,也使得那部美国宪法传之久远,今日仍为世人称颂。胡适先生的这句自白呢?
胡适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一生有情结者二:北大情结和徽州情结。 北大是他“暴得大名”的地方,是他教书育人的学校,是他一点一滴付之毕生心血的所在。他的生日跟老北大的生日是同一天(12月17日)。他立下遗嘱,把他所有的藏书文稿献给北大。他入殓之时,身上覆盖的是北京大学的校旗。
徽州是他的故土。那里,有他美丽的童年。 秀丽的山水培育他对世间关切的情怀。我曾多次来到那个叫上庄的村子。从绩溪县城一路颠簸过来,公路的尽头就是上庄:它的身后是铁一样的黄山余脉,它村前的水口终年碧水长流。那个当时被村里人叫做“糜先生”的孩子,就在这样如诗如画的小山村,走过他生命的起点。 适之先生晚年送给狱中的雷震那首杨万里的诗:“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感动了很多人。先生在他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候,用这样一首诗来鼓励他的老友,潜寓其间的仍然是他童年的镜像,或许也是冥冥之中他给自己一生所做的注脚。 起点,终点。此岸,彼岸。数十年的光阴,地球上转了几十圈,到头来,骨子里仍然是“徽州土货”。先生走不出这样的情结,或许,我自己也走不出这般历史的终结。
慈爱的母亲言传身教他为人的点滴:做一个像他老子那样的人,千万不要给他老子“跌股”,做一个好人。他日后感慨:“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私塾的先生给他打下牢固的国学根基。他的一生,都有滥觞、繁盛于徽州的程朱理学、皖派朴学的影子:程朱理学教会他待人接物的儒雅和气,考据之学恐怕便是他毕生强调的“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说八分话”的一个思想源头吧。 他喜欢攀徽州乡党,一生以他是徽州人自豪,言语所及往往是“我们徽州”。他每每勉励自己和后辈子弟的,常常是“努力做徽骆驼”。晚年时候,在台湾的蕉风椰雨里,他每每用绩溪土话朗诵岑参和杜甫的诗:“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我是安徽徽州人。”胡适先生的这句自陈,一如他的白话诗歌,朴实无华。我甚至认为他道出了最能摄动徽州人灵魂的那种认同。这种认同,深深根植一府六县的徽州人心灵深处,是千年以来历尽种种悲欢离合、时代巨变和地域更迭而始终顽强地、倔强地在一代代徽州人心田萌发的种子,代代薪火相传。我想,这种认同,当是今日徽州文化不亡之远因,是蛰伏的徽州日后迎来Renaissance的根基。
(二)
《世说新语》的那一段对白没有什么科学根据,纯粹是魏晋人对山水灵性的感悟。但徽州人不这样想——每个徽州人读过这段话,都会认为孙子荆的回答是给徽州人量身定做的。三个短句,仿佛一个漂亮的三段论,从头到脚都和徽州那么贴切: 徽州的山是“崔巍崨峨”的:黄山白岳,天下奇绝;徽州的水是“浃渫而扬波”的:“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壮美的山水造就了徽州人的“磊落而英多”:一代代的徽州人从书声琅琅的小山村,翻过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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