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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成《自白书》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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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剧《太平天国》中的李秀成在被俘后写下了《自白书》，有投降的嫌疑。那么历史上的李秀成究竟有没有写《自白书》呢？
李秀成，广西藤县人，1823年出生于一个雇农家庭，只读过3年书。26岁时，加入拜上帝会。1851年参加太平军。1853年，太平军攻克天京（现南京）后，由杨秀清保举为右四军帅。1856年，参加解围镇江和大破江南大营等战役，均立战功。后太平天国领导层内讧、石达开出走，洪秀全封李秀成为副掌帅，掌理朝政。1858年，同陈玉成等大破江北大营，天京人心大定。1859年，晋封忠王。1860年，与陈玉成协力打破江南大营，解除清军对天京的威胁。同年夏天，指挥太平军进取上海，把美国侵略分子华尔组织的洋枪队打得溃不成军。又同英、法侵略军展开战斗，所向披靡，此后侵略军不敢同太平军打仗。1864年7月19日，天京陷落时，李秀成保护幼天王洪天福贵突围，将自己的好马让给幼主。刘秀成突围落后走散，因天热饥饿疲劳在城郊方山的一座破庙休息时，将用绉纱带捆扎在身上的珍珠宝物解下吊在树下，被百姓陶大来和王小二发现、捉住，7月22日送往曾国荃部下肖浮泗军营。曾国荃围攻天京40多日，久攻不下，非常恼火，“叱勇割其臂股，皆流血”，还亲自“遍刺以锥，流血如柱”，后将李秀成关在囚笼中。7月28日，曾国藩从安庆到达天京，当晚亲自审讯一次。29日，曾国藩要求“取伪忠王详供”。30日，曾国藩幕僚审讯李秀成，得到“忠王亲笔答词”28个字，即“胡以洸即是豫王，前市护国侯，后是豫王，秦日昌是秦日纲是为燕王”。从30日起，李秀成在囚笼中每天写“自述”6、7千字。8月7日傍晚被曾国藩杀害。
李秀成死后，曾国藩迅速刊刻所谓《李秀成供词》呈送并赠给亲友，“供词”原稿藏在家中。1944年，广西通志馆派吕集义先生前往湖南曾家，以北京大学翻刻的九如堂本《李秀成供词》为蓝本，与所谓“供词”原稿校对并抄录，又将其中认为出入最多的一、二页与“天朝十误”、“招降十要”拍摄了15张照片。太平天国史研究专家罗尔纲先生经过鉴定，认为是真品，并将《李秀成供词》改为《忠王李秀成自传》。湖南解放后，曾国藩的曾孙曾约农将“供词”原稿带到台湾。1963年，曾约农将《李秀成自述原稿》由台湾世界书局影印出版。
史学界在评价李秀成时，自然会涉及《李秀成自述原稿》。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史学界主要存在着3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既然“自述”是李秀成所写，其中有自污献谀的话，还提出了“招降十要”，那么“自述”就是李秀成投降变节的“自白书”；另一种观点认为，“自述”虽是李秀成所写，但李秀成是“伪降”，是“苦肉缓兵计”，是欺骗曾国藩的策略；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李秀成根本没有投降变节，所谓“自述”是曾国藩根据李秀成手迹伪造的。
一、《李秀成自述原稿》是不是李秀成的真迹
《李秀成自述原稿》为横条簿一册，高1.73公分，宽27公分。全文74页，每半页有直格16行，每行写14、5至17、8字不等。书口有“吉字中营”字样。第一至第四十页，书口鱼尾下写有密码，第四十一页以后无页码。第一至第五十页书口字体相同，第五十一页以后为另一字体。原稿为墨笔所书，又有墨笔修改。修改处墨色浓淡不同，字体也不同，证明修改者有原写稿人，还有另外的人。又有曾国藩的红笔涂改。
罗尔纲先生认为《李秀成自述原稿》是忠王亲笔，铁证有三：“忠王亲笔答词”、故宫博物院（现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忠王钧谕李昭寿》和《李秀成自述原稿》，完全出于一人手笔。
年子敏先生认为，《忠王钧谕李昭寿》是忠王被俘前手书的，应为忠王手迹。年先生曾请司法部法医研究所进行笔迹鉴定，结论是：《忠王钧谕李昭寿》与“原供”（“原稿”照片）及“忠王亲笔答词”笔迹非同一人所书写。据此，年先生断定，所谓《李秀成自述原稿》不是真的，而是假的，那更不是什么“忠王自述”了。
王甸平先生认为，《忠王钧谕李昭寿》不一定是忠王的亲笔。因为谕词文笔流畅，行路整洁，纯属官样文章，一般均由长官嘱意，幕僚撰稿，中经审定抄录盖印、存案等一系列手续，始行发出，断无由长官自撰自写之理。忠王真正的手迹应当是临终前所作的绝命词。参与审讯李秀成的曾国藩幕僚赵烈文8月7日日记记载：“（忠王）傍晚赴市，（被杀）复作绝命词十句，无韵而鄙俚可笑，付监刑庞省三（即庞际云，亦为曾国藩幕僚），叙其尽忠之意”。但庞际云却把忠王绝命词毁去。据王甸平先生分析，这是曾国藩要把伪造的忠王供词，与伪造的“忠王亲笔答词”，互为佐证，命庞际云先毁去忠王亲笔写的绝命词，而后用一人抄写供词及“忠王亲笔答词”，以达到无真可证，有迹皆同的目的。王甸平先生认为，曾国藩竟在《李秀成自述原稿》上面任意勾勒涂改，证明曾家藏本不是真迹，而是伪造的副本。曾国藩既不肯将原件上缴军机处，又不肯公开示人，即此已证明是曾国藩的伪造。
而张叶舟先生却认为，“忠王亲笔答词”是真的。忠王在“自述”中讲了这样一种情况：“我在天朝时，调将文盖印者，无我画密号，其将不从。”这“密号”画在“封套”后面的。那时重要的机密文件必须加上“封套”，忠王在“封套”后的封口画“押”——写的一个“是”字，表示“是我发出的文件”。现存忠王所发文件（包括他的亲笔和书吏代笔）共有16件，有“封套”的只有4件，国内只有2件，均存故宫博物院，一件就是《忠王钧谕李昭寿》，一件就是《忠王致张洛行》。这两件“封套”的封口，画的“押”象朵花，横过来看，恰好是一个“是”字，同“忠王亲笔答词”中的5个“是”字一对比，尽管“答词”写的是正体，封口画押写的是花体，但仔细观察可看出都是忠王的笔迹。这样“忠王亲笔答词”的28个字，就成了鉴定曾国藩窜改《李秀成自述原稿》的有力佐证。中国字虽成千上万，但逃不过“永”字八笔，用28个字来检验六万字足够胜任，从中看出《李秀成自述原稿》中所有“恭维”、“乞降”、“天王十误”、“招降十要”之关键字句，统统不符合忠王亲写笔迹。
二、《李秀成自述原稿》的其他疑点
《李秀成自述原稿》存在着不少疑点。限于篇幅，本文择要略作介绍。
1．从字数看。罗尔纲先生考证，李秀成6万字的“自述”经曾国藩大加删改后，只剩下了2万7、8千字。把劝他反满独立一段，全部毁灭了；把凡是足以引起清朝皇帝对他猜疑的与藏有李秀成真实意图的关键性的地方，也都撕毁了，然后进呈清政府和刻印传布。就是留在他家里的原稿本，也只有3万3千3百多字。这样一来，我们今天看到的“自述”已经变了质。历史学家荣梦源先生也认为，他仔细校读台湾世界书局的影印本之后，觉得《李秀成自述原稿》不是李秀成的亲笔真迹，而是曾国藩删改后又找人誊录的抄件。
2．从字句行款看。曾国藩说《李秀成自述原稿》“文理不甚通顺”。李秀成只读过3年书，所作绝命词也是“无韵而鄙俚可笑”。这是很自然的。但既然“文理不通”，又怎么能写出文情并茂的字句呢？如颂扬曾国藩：“恩深量广，切救世人之心……仁爱惠四方，兼有德化之心，良可深佩。” 说洪秀全，“谗佞张扬，明贤偃避，豪杰不登” “何生天王而乱天下，何我不才而佐他乎”。乞求曾国藩在天京伫刀勿杀，竟有“今俱用仁爱为刀，而平定天下”之妙句。而“自述”中没有删除的话，倒很符合李秀成的文字水平，如“时逢甲子六月，国破被拿，落在清营……蒙老中堂驾至，讯问来情，是日遂一大概情形回禀，未得十分明毫。是以再用愁心，一一清白写明”。又如“要防鬼反为先，此是真实之语……说直明言，并无半言虚语”等等。两相对比，所谓“谀颂曾国藩”“痛诋洪秀全”、“招降十要”、“天王十误会”、“献媚乞降”等等关键所在，显然是曾国藩一手窜改增添的。
3．从忠王名号看。“自述”说，“父名李世高，独生李秀成、李明成二人”。但1982年4月9日《人民日报》载《广西藤县发现李秀成亲族族谱》。“族谱”与“自述”有多处不同，如“李秀成之父名廷梅，李秀成本人号世高”。而在“自述”中，“世高”却被说成是李秀成父亲的名字。又载侍王李世贤名“秀兰”号“世贤”，是李秀成胞弟。在“自述”中说李世贤是堂弟。“自述”中把自己父亲的名号弄错了，甚至把胞弟说成堂弟，王甸平先生据此认为，《李秀成自述原稿》不是忠王亲写。
4．从忠王临终表现及百姓、敌人对他的态度看。李秀成被俘后，苏州和常熟一带的人民非常怀念他。他们唱道：“麻雀麻雀好自由，飞东飞西不发愁；你把天京托件事，看看忠王瘦不瘦！”
李秀成得知要被杀时，并“无蹙容”，傍晚赴刑场途中，“谈笑自若”，“临终时，”作绝命词十句“，”叙其尽忠之意“。当天，天京人民不顾反动势力的镇压，设祭哭奠，追悼这位为天朝贡献了一生的英雄人物。
曾国藩将李秀成“处以凌迟极刑”，“传首发逆所盗各省，以快人心”（曾国藩上报奏章用语）。
忠王死后，苏州人民特地在阊门外建立一座牌坊，刻上“民不能忘”4字。常熟人民也建立一座“忠王报恩牌坊”。
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是难以做到视死如归的。人民对他的爱戴及敌人对他的痛恨，这两种强烈的感情对比也说明李秀成并没有投降变节。
史学界对李秀成评价不一，关键在于不能确定《李秀成自述原稿》是否真的是由李秀成亲笔所写。笔者认为，无论《李秀成自述原稿》手迹是真是伪，李秀成投降说是完全可以否定的。如是伪作，李秀成投降说断然不能成立；如是真迹而认为是投降的话，那么“自述”与“族谱”的不同之处则很难解释。此外，原稿还有一些内容颠倒错乱，不合史实，如天京之变、幼王登基、翼王出走、枞阳会议时间、破桐城围军等等。如果是真迹，虽然有些错误可以理解，如时间事实记不准确，但诸如“族谱”中的错误是难以解释的。王甸平先生认为，可见不是忠王亲写。笔者认为，并不能排斥是忠王所写，很可能是忠王故意犯这样的“错误”，以让后人理解他写“自述”的良苦用心。这样罗尔纲先生一贯倡导的“伪降说”倒是值得考虑的。罗尔纲先生认为，李秀成写“自述”并不是要真投降，目的是麻痹曾国藩，保全太平军余部，甚至劝曾国藩反帝（“防鬼反为先”），为此，就要说些自污的话，就要说些献谀的话，以取信于曾国藩。李秀成写“自述”还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总结太平天国的经验教训，保存太平天国史料。曾国藩逼供时，李秀成说，“速将纸笔来，吾当书之；吾史馆实录，为尔曹焚掠尽，吾不述，奚以传后！”的确，不论“自述”的真伪，“自述”为我们留下了了解和研究太平天国的珍贵史料。
李秀成无论是伪降，还是根本没有投降，正如罗尔纲先生所评价的：“忠王李秀成，这一位在太平天国史上最得到人民爱戴的英雄，他一生反封建、反侵略，忠于革命，忠于人民的英雄事迹，不仅镌刻在碑石上，留在记载中，传在歌声里；而且，他的英雄形象，将永远为中国人民所追思，所景仰”。
主要参考文献：
1．年子敏：《评罗著〈忠王李秀成自传原稿笺证〉》，《华东师大学报》1956年第4号。
2．荣梦源：《曾国藩所存〈李秀成供〉稿本考略》，《中华文史论丛》1979年第一辑，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3．张叶舟：《赝品怎可据为最证——关于李秀成晚节的评价问题》，《人文杂志》1980年第5期。
4．罗尔纲：《李秀成自述原稿注序》，《学术月刊》1981年3月号。
5．王甸平：《李秀成供词是曾国藩的伪造——兼与罗尔纲同志商榷》，《江淮论坛》198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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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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