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变奏曲(2)
陈玉成和李秀成是儿时的亲密伙伴,李秀成在《自述》中说:“陈玉成在家,与其至好,上下屋之不远,旧日深交,来在天朝,更宜深友。”在放牛做工中,陈玉成与新旺村的李以文(李秀成)、古制村的陈海平(陆顺德),从小成了同乡至好。这几个小伙伴参加太平天国之后,卓然不群,先后建功封王。民国初年,藤县县城建有一“四王亭”,纪念太平天国后期的大将陈玉成、李秀成、李世贤、陆顺德,大黎群众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方圆几里地,出了四个王。”
如果按照李秀成所说,他与陈玉成是“旧日深交”,参加太平天国后,两人又同是太平天国后期屈指可数的猛将,“更宜深友”,两个人似乎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但是,当陈玉成在安庆陷入危亡之地时,李秀成为什么袖手旁观,城门观火呢?
对于这个问题,众说纷纭。有人说,李秀成对陈玉成封王心怀嫉妒和不满,加以部下互相多有摩擦,因此,两人心存芥蒂,故而,李秀成见死不救,这种说法,恐与事实有出入。陈玉成虽然比李秀成年轻,但名望、贡献和地位都在李秀成之上。第二次奇袭武昌,陈玉成崭露头角,救镇江之围,叁河战役又使他威名大震,因此,早在天京事变之前,陈玉成就已功成名就。《贼情汇纂》成书于1855年,该书为陈玉成单辟一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陈玉成的事迹,并在传后用“玉成舍死苦战,攻城陷阵,矫捷先登,贼中之最为可恨者”作结,而对李秀成并没有单独立传,只在一大群名单中用了二十个字介绍李秀成。天京事变后,陈玉成、李秀成都被查选出来“助国”,但陈玉成的官职也一直在李秀成之上,陈玉成任正掌率、前军主将,李秀成任副掌率、后军主将。叁河战役具有重要意义,它使太平天国在天京事变之后的颓势中发生转折,这一战主要是由陈玉成亲自组织和指挥的,洪秀全论功行赏,封陈玉成为英王,当无可厚非。半年之后,李秀成通过了洪秀全的“忠诚检验”,被封为“忠王”。李秀成对洪秀全“无功受爵”,心怀不满,但对陈玉成封王并无异议,坦言“英王名显,我名未成,”自认不如。
安庆失守后,李秀成满怀同情地谈起陈玉成的困境:“那时英王在外,见省失守,扯兵由石牌而上,黄、宿之兵,尽退上野鸡河,欲上德安、襄阳一带招兵,不意将兵不肯前去。那时,兵不由将,连夜各扯队由六安而下庐州,英王见势不得已,亦是随回,转到庐城,尔言吾语,各又一心,英王见势如此,主又严责,革其职权,心烦意乱,愿老于庐城,故未他去,坐守庐城,愚忠于国。”纵使陈玉成与李秀成难免在调兵遣将、协同作战中,有过分歧和争论,但李秀成的字里行间仍然透露着对陈玉成的理解与同情。
作为两名军事统帅,在枞阳会议之后,陈玉成与李秀成通力合作,互相配合,互相支援,取得了二破江北大营、浦口大战等一系列战略性胜利,结束了天京事变后,诸将分散,各自为战的分裂状态。茅家琦先生编的《太平天国通史》说:“在这个过程中,李秀成多谋善断的战略指挥才干得到充分发挥与提高,陈玉成勇猛顽强,擅长组织会战的卓越战役指挥才干,则在多次战斗中得以体现,积累了更加丰富的战术经验,陈、李配合默契,杰出的战略与战役指挥才具彼此结合,相得益彰……联系1857年枞阳会议后的皖北突破,我们不难看出,李秀成是主要决策者,陈玉成则是主要实施者,陈、李联合是太平天国全军大团结的实力基础,给势渐衰微的太平军注入新的活力。”我们暂且不论“决策者”与“实施者”的区分是否符合事实,在此,茅先生看到了陈、李联合对太平天国的重要意义。王戍笙等先生着的《太平天国运动史》也认为:“陈、李两人是太平军后期两个主要大将,他们分别指挥太平军两大主力,两支大军如果亲密合作,协同作战,就能发挥巨大的威力,就多有几分把握取得胜利。”
陈玉成深深地了解这一点,也十分珍视两人的合作。每当李秀成要求支援,他总是排除一切困难,迅速赴援。1857年,李秀成在桐城被清军所困,派人向陈玉成求援,陈玉成立即挥兵前来,击败了清军。李秀成在《自述》中说:“那时在桐城,命便持文前往宁国,求救于陈玉成。当即准请,当即来解桐城之围,移军来救桐城之困。”李秀成对此心存感激,于是才有了那一番“旧日深交”,“更宜深友”的感情抒发。
安庆会议后,陈玉成转战鄂、豫、皖,与此同时,清军在江南、江北加紧了对天京的围困,李秀成独立难支,又一次向陈玉成求援,陈玉成毫无例外地又一次伸出了援救之手,留叶芸来驻守安庆,自己亲自率领数万人兼程南下,远道驰援天京,与李秀成合力攻破江南大营。后来,当洪仁□和李秀成主张先下苏州,陈玉成就放弃了救援安徽的意见,协同李秀成进军苏州。
1860年6月,李秀成攻占苏州后,两人在苏州共商进军策略,决定陈玉成率兵赴浙江,李秀成以松江为据点“伺机进取”。9月底,陈玉成又一次来到苏州。当时,李秀成刚从上海前线归来,他鸣放“九声震耳欲聋的礼炮”,伴随着锣鼓的音乐,以隆重的礼仪,在金碧辉煌的忠王府接待了风尘仆仆的战友,但是,长期驰骋在大江南北,冲锋陷阵于枪林弹雨之中,朝夕牵挂长江上游安危的陈玉成,无心领受战友的盛情款待,无心欣赏苏州的天堂美景,只作了短暂停留,就策马启程了,因为,清军已在密集兵力,逼围安庆。陈玉成在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对付狡猾凶悍的敌人,但他不知道,他的战友已另有心事。
东征苏、常,开辟了富庶的苏南大地,李秀成取得了自己的地盘,扩展了实力,羽翼日渐丰满,结束了依附陈玉成的地位,态度就陡然一变。第二次西征的战略方案制订之后,洪仁□、陈玉成在天王支持下,力主大举经略上游,击败进犯安庆的湘军,李秀成则想挥师浙江,扩大地盘,为兄弟李世贤寻找“势力范围”。因此,李氏兄弟对此次西征态度漠然,也就在这时,陈玉成和李秀成之间出现了裂痕。为了消除这两个高级将领的误会与矛盾,洪仁□亲自前往苏州,“调停忠、英二酋之误会”,他以公正的口吻称赞道:“我军在疆场上有两个好首领,即英、忠二王是也。”
迫于情势,李秀成违心地同意实行合攻武汉以解安庆之围的战略部署,但他阳奉阴违,行动消极迟缓,贻误了会攻战机,结果,陈玉成孤军西征,终因兵力不足,加之外国侵略者的阻挠,未能拿下武汉。陈玉成旋即回救安庆,以解燃眉之急,却无奈湘军已实施了一年之久的包围攻势,屡屡受挫。洪仁□传檄诸王救援安庆,而李氏兄弟却远离安庆战场,在江西腹地忙于招兵买马,发展势力。这样,得不到李秀成支援的陈玉成连连受挫,安庆失守,皖北沦丧,陈玉成的败亡,接踵而来,最严重的是这直接导致了天京沦陷,天国覆灭。
李秀成不救安庆,并不是因为他和陈玉成是冤家宿敌,两人有不解之恨;更不是因为陈玉成不仁不义,对他没有恩德,而是李秀成脑袋中根深蒂固的狭隘的小农意识在作怪。
战局的发展给李秀成的狭隘作了最好的回答,安庆失守,天京失去藩屏;陈玉成牺牲,天国大厦将倾,李秀成孤柱难支,两年之后,他自己也被俘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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