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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家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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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心烦，就脱下短褂挥打。忽然发现村口站着个人。他想，谁呀，这么晚了站这儿干啥？这时，那人发话了：“是禾青吧？”秦老太太的声音。等禾青走到跟前，秦老太太俯耳向他嘀咕几句，然后往他手上塞了件东西。是把锁。秦老太太匆匆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悄声说：“赶明儿个你买了新的别忘了还我。”
田禾青进家先奔灵堂，冲老爷遗体磕三个头，依照旁边的人指点，烧了叠冥纸。从地上爬起来后，他目不旁骛，径直到大箱子前，掂了掂扣铞上的铜锁，然后掏出秦老太太给他的那把锁，紧贴铜锁锁住。
“嘎噔！”
那一声响异常凝重有力，在场所有人（不论相关与无关）的心里也都“嘎噔”一下。
老爷的大号叫田文玉，但下屯没人喊他大号，只称他“田老爷子”。
“老爷”是田禾青、田禾谷、田桂芝对田文玉的称谓。锦水一带对人的辈分排行时用的“老”是指“最小”，类似于南方人的“幺”。“他老爷”是田张氏和卢林借用各自子女对田文玉的称呼。
老爷在下屯与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冲突，哪怕拌个嘴、红个脸的事也没有。他不与成年人交往，至多碰面时点个头，打个招呼，但不拒绝孩子。野小子们在田野在林中在河滩在飞机场的草坪上，总之不论在哪里，不论在淘气还是在拾柴，只要绰见老爷个影子，必然要凑上去。每当这时，老爷便放下柴捆和孩子们说笑讲古。倘若此刻正走在去拾柴的路上，他就把绳子垫在屁股底下，先跟孩子们玩，玩完再说拾柴。如果玩到天晚，他就空手回家。
下屯人都知道老爷早年在锦水城做过事，但详细情况谁也不清楚。人们都说老爷有钱，手上有干货，指金砖、金条、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那也只是猜，没谁见过。
老爷没大花销，买半斤虾头（虾皮碎末子）够猫吃一个月的，花不了二角钱；夏秋时节，他到野外摘青麻叶子，在秫秸箅子上晒半干，然后用线穿上挂起来，等干透了掺在旱烟叶子里。本来抽烟不上瘾，一年抽不了多少，再掺上麻叶就更花不了几个钱。
老爷个子高，大约有一米九，走路时习惯倒背着手，微微地低着头，这样一来地上有什么东西都脱不过他的眼睛。老爷最喜爱布，不管粗布细布，新布旧布，红黄蓝白黑还是花布，见布就拣，洗净晾干，用他那粗针白线缝在褂子上。他的大褂子永远不破，因为不等破就又缝上布了。老爷是下屯街上最显著的景观，人们远远地便可通过那花花绿绿、斑斑斓斓的大褂子认出他来。有人说老爷的大褂子冬天挡风，夏天隔热，冬暖夏凉。有人说老爷穿那种褂子是因为信教。
后来的日子里，田张氏被田禾青气得七窍生烟，她咬牙切齿对田禾谷说：“你哥紧随你那个死爸！”那次，母子二人有一段对话，其中涉及到老爷，田禾谷还小，母亲的话倒是听懂了，却不能体会其中更丰富的意味——
田张氏：你爸娶我的时候，你老爷给买了3间房、20亩地、1挂马车，那条件在下屯可说数一数二啊！你爸把地往外一租，不管了，他自己赶马车去城里拉脚，十天半月不回家。谁成想，他在外边雇人赶车，自己整天跟人耍钱。雇的那人老是说没赚到钱，马车等于白让人家使唤，一个子儿不进。
你爸耍钱赢的时候少，没几年20亩都输了。因为那地一直租给别人种，卖地也只是交出地契，从外表看并不怎么扎眼，他也不往心里去，还是接着耍。
你老爷买的车外带3匹马，屁股蛋儿个顶个滚瓜溜圆，在锦城大街上一过谁也戳大拇指头。
你爸输完了地又卖马，先卖1匹，接着又卖1匹，最后把剩下的那匹马和车一块卖了。他用卖车钱还了赌债，用余下的钱买了辆洋车，这回他没法雇人了，自己拉洋车走街串巷。
拉洋车要是好好干也能吃口饭，他不。没饭吃了他就拉车，吃饭剩下几个子儿就去耍钱，输光了没饭吃再去拉车。你爸他白天饥一顿饱一顿，到夜里蹲房檐、钻锅腔，逮哪儿睡哪，落了一身病。
家里光知道他在城里耍钱，别的情况一概不知，也见不着他个人影，打听谁谁说不知道，不知人家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说。
你爸是空着手回家的，我都不敢认他了，叫花子一样。他进家来不吃不喝，躺了三天三夜，吓得我呀，有个地缝儿都想钻进去。
就剩3间房了，日子怎么过，想给人家扛长活人家嫌他庄稼活不行，没人雇他。没办法，你爸只好进城打小工。小工活儿没个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天还得在外面吃顿饭，怎么凑合也是不够挨，还得借钱添补过日子。钱倒是能借到，有3间房呢，人家不怕你还不上。心里可真没底呀，万一借钱还不上，人家让咱拿房子抵债可咋办？
听说咱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老爷来了，你爸见了你老爷不敢抬头。你老爷说，车我是没钱给你买了，想办法把那20亩地给你赎回来，也好让一家人有个着落，但不知你能不能戒了赌？戒不了赌，有个金山银山也不够败。你爸铁嘴钢牙说从今往后不耍钱了，再耍钱就不是人，不信我给你老人家发个誓。你老爷说，能改就行。
你老爷把20亩地赎回来，提溜耳朵嘱咐你爸可千万别耍钱，这才回了锦城。
唉，好日子也就一年多吧，你爸又耍钱。挺大个人，没记性，管不住自己，经不住人家撺掇呀！
你爸又输了16亩地，急得我呀，死的心都有。也活该咱们有救，这时候八路军（解放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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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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