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逢李龟年
帝妃玉环的风流艳史,载有他的行迹;谪仙李白的冠世华章,伴有他的倩影;诗圣杜甫的沉痛史诗,谱有他的英名。出类拔萃的艺术才华,决定了他一生的荣辱,勾连着唐代由盛而衰的历史。这位音乐大师的生平,本身就是一曲承平之歌与黍离之诗所编织的深沉而颤动的交响乐。他,就是唐代宫廷名伶李龟年。
李龟年出身于宫廷艺术之家。其弟彭年善舞,鹤年善歌,都是当时颇负盛名的宫伶。弟兄三人,龟年居长,才艺超群,不但有优美的歌喉,而且擅长觱篥,精于制曲,深得风流天子唐明皇的喜爱。他曾在东都洛阳大起第宅,奢侈豪华超过一般公卿,史称“中堂制度甲于都下”。相传后来晋公裴度将此辟为别墅,成为裴公与白居易、刘禹锡等著名诗人“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饮酒赋诗的“裴公绿野堂”。
东京洛阳是王公贵族聚居之地。玄宗的爱弟岐王隆范的宫邸在崇善坊,中书令崔湜的小弟崔涤的宅第在遵化里。他们能诗善艺,好结交,时时名流云集,吟诗唱和。李龟年是岐王府、崔九堂的座上客。他初次到岐王府作客还有一段不平凡的趣事:王府大开筵席,帷幕内音乐随之而起,金石丝竹之声,绕梁回荡。李龟年并不稀罕丰盛的酒宴,对音乐演奏却迷醉若痴。他审音辨律,一会儿提醒大家说:这是秦音慢板;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这是楚音流水。弹秦音的是沈研,奏楚声的名薛满,都是王府艺高技绝的女伶。宴会毕,岐王以“破红绡、蟾酥纱”馈赠来宾。李龟年不屑一顾,突然揭开帷幕,从沈研手中把琵琶要了过来,目若无人地拨弄着琴弦扬长而去,周围的人大为惊愕,而岐王却毫无愠色,微笑着目送他远去。此后,李龟年成了岐王宅的常客。
李龟年生活在艺术气氛最为浓厚的盛唐。他的鼎鼎大名与绚丽辉煌的宫廷艺术紧密相联。唐太宗时,宫廷艺人在隋朝九部乐基础上增入“燕乐”而形成体制宏大的十部乐:燕乐、清乐、西凉、天竺、高丽、龟兹、安国、疏勒、高昌、康国。每部乐都拥有一定独具风格的乐曲,总共有14个宫调222曲。因以燕乐居首,后来便把十部乐总称为“燕乐”。根据乐舞特点和演奏形式,唐代宫廷又把燕乐分为“立部伎”和“坐部伎”两大类。唐玄宗是一位多才多艺的风流帝王。他从小酷爱音乐歌舞,精通音律,擅长羯鼓,曾作有《霓裳羽衣曲》、《紫云回》、《凌波曲》等著名的乐曲。他尤其喜爱法曲。为了研习法曲,他选坐部伎弟子三百人和数百宫女,分别置于梨园和宜春院北,专门演练法曲乐舞,有时甚至亲临教正,称之为“皇帝梨园弟子”。与此同时,他又从中精选三十人组成“小部音声”。李龟年和他的两个弟弟,以及黄幡绰、贺怀智、雷海青、马仙期、张野狐等著名艺人都是这个皇家艺术团的主要成员。其中,尤以李龟年能歌善奏、技艺全面、受命教习而出类拔萃。 唐玄宗后期的数次音乐盛典都是由小部音声主演。如新丰初进女伶谢阿蛮时,于清元小殿作乐,宁王李隆宪吹玉笛、贵妃杨玉环弹琵琶、玄宗李隆基羯鼓、马仙期击方响、李龟年觱篥、张野狐箜篌、贺怀智拍板。这是古今中外最高规格的音乐会。令李龟年大为风光的还是兴庆宫沉香亭的赏花音乐会。唐玄宗和杨贵妃浓情密意、观赏牡丹。面对良辰美景,玄宗赏花对艳,如醉如痴。如此时刻,不能没有艺术点缀。他立命在梨园弟子中挑选技艺最精者前来供奉。
于是,李龟年等来到沉香亭。他手持檀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玄宗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遽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入宫作辞。深受玄宗爱重的李白醉意朦胧来到沉香亭,当即援笔赋就《清平调》三章。优美的辞章把娇贵如牡丹的天姿国色描绘得无与伦比,杨贵妃神魂荡漾、陶醉若梦。唐玄宗兴高采烈,催促李龟年浓缩其辞,谱曲演唱。一时间音乐骤起,李龟年放声歌唱,玉环高举玻璃七宝杯,酌西凉葡萄酒,含笑伴和,明皇以玉笛倚声伴奏,每遍将换,迟其声以媚之。就这样,大诗人即兴赋诗,音乐大师即席谱曲,共谱华章。他们堪称是唐代诗坛音苑才华横溢的诗艺双绝。
李龟年是一位很有灵气的音乐天才。他曾妙制《渭川曲》而深受玄宗赏识。此曲早已散佚,但大致可以断定,它是在俗乐基础上吸取西北民族音乐、融秦声汉调于一体的法曲乐调,同《凉州曲》、《伊州曲》一类杂曲相似,繁弦急管,清飏宛转。后人称之为《渭州曲》,亦名《胡渭州》,南宋姜白石《醉吟商》词序中又作《湖渭州》,并说它属于琵琶四曲之一。可见,此曲在唐宋时尚流传甚广。天宝四载(745年)夏,忠州进荔枝。李龟年奉命撰曲迎候。曲已作好,但拟定几个曲名均不妥。当荔枝进入宫室,开笼的霎那间,清香扑鼻而来,李龟年灵机一动,立即以《荔枝香》的曲名报幕,随之演奏所作新曲,博得了帝妃的欢心和同人的赞叹。
李龟年不仅是声名赫赫、倾靡一时的梨园歌星曲手,而且是一位富有深心理智的幽默家。唐玄宗自从63岁时得了杨玉环后,便把国事付予权臣,自己一头扎进温柔乡,沉溺于声色享乐。当时,李林甫权倾一时而群臣莫敢抗礼,唯有安禄山倚仗帝妃的恩宠,在李林甫面前神情极为倨傲。李林甫佯装以他事召见大夫王鉷。王鉷入见,诚惶诚恐,趋拜卑约。禄山见状,不觉自失。李林甫与禄山讲话,往往猜透其心理而先言之,安禄山惊服,从此特别惧怕李林甫,说:“我对天子亦不恐惧,惟见李相公则悚怀。”安禄山归范阳,刘若谷充当联络员,每次从长安来,禄山总要先问:“十郎(李林甫)何言?”如果说些安慰的话,安禄山便欢喜雀跃,倘若是警告:“安大夫须好检校!”他就惊恐万状,反手据床而自言自语:“阿与!我死也!”李龟年洞悉个中奥妙,常在唐玄宗面前模仿安禄山的举止情态,作惊恐状,说:“阿与!我死也!”或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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