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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人(两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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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不到腥儿货,就全身没劲儿。千八百斤泔水,几十里路,蹬不动哇。 老陈离开猪场后,就开始收废品了,一干就是三年。据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承包了一处折迁工地的废品,雇用了几个活计,折腾下来,竟赚了不少。接着他就办了个废品站,做上了老板。 我问过老陈,想没想过买房。一个朋友对我说过,在北京这个地方,只有买了房子,才会结束那种漂浮感。否则,你永远都是个外地人。 老陈摇摇头,说,不。我不会在这里买房的。 我说,为什么? 老陈说,我不喜欢这地方。人太多,乱乱叽叽的,闹得慌。空气也不好。再说,连个家都没有,买了房子,也只能在那凉粥啊。 我说,有了房子,自然就会有家嘛。 老陈说,房子和家不是一回事。 我明白老陈话里的意思。这些年,他漂泊京城,人走家也搬。一直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这期间,他和一个干钟点工的安徽女人有过一点瓜葛。但老陈却不想与那个女人结婚。用他的话说,见面时好像干柴烈火,事一过,又觉得没意思,特没意思。 …… 老弟,我闹心呀。 那天,也是在酒桌上。老陈已经进入状态了。老陈的状态是,几杯酒下肚,你就觉得他有点醉了。又似乎没醉(因为喝到底,他还是那个样子。像一锅夹生饭,怎么也煮不熟;像一壶温吞水,怎么也烧不开似的)。这样的人,在酒桌上,是比较难以打倒的。 我说,钱多了是不是都闹心? 你别耍我了,我说的是真话。说完,老陈长嘘了一口气,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拉直了。 看着老陈的样子,我不得不严肃起来。 老陈离婚时,儿子才五岁。胖乎乎的,极可爱。老陈舍不得儿子,想要儿子的抚养权。他跟老婆谈判。老婆似笑非笑,只扔给他一句话,他不是你的种儿!说完,牵着儿子的手回娘家了。老陈愣在那里,心好像被什么给弄碎了。夜里,他咬着被角,直流哭了一夜。 最后的结果是,儿子,房子,都判给了老婆。家里也没有什么存款。电视机,洗衣机,冰箱,衣柜等,也都是些不值钱的旧家什。老婆带着弟弟妹妹等娘家一干人来收房子了。叫他所把所有的东西,统统搬走。老陈不搬。也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倚在老婆身边的儿子。以前,他老觉得儿子长得哪地方都像他。这一回,越看,越没有像他的地方了。老陈的眼睛都快冒血了,他当时直想把儿子掐死! 看到老陈面目狰狞的样子,老婆害怕了,牵着儿子一个劲儿往后靠。小姨子也是。只有那个怂包小舅子,麻杆儿似的立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儿,差了声似的大声质问他,你想干什么?! 老陈什么也没干。最后,他站身来,就在那一干人闪开的缝隙间,一甩补袖了,走了。 我问,家里的东西呢,你没要? 老陈说,没要。 我说,一点没要? 老陈说,一点没要。我是清身儿出的。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姓陈的是条汉子! 我暗想,老陈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闯北京的吧? 去年秋天,老陈回了一次家。老陈是“独苗”,父母均已去逝。其实,家已经不存在了。老陈回家的目的,显而易见。 临行前,他到我餐馆来了。看他那身整齐的行头,我逗他,老陈,锦衣还乡啊。 老陈笑了笑,不置可否。 几天后,老陈却揣回一肚子沮丧。 没想到,那孙子过得那么滋润。 老陈是说他原来那个老婆的男人。老陈告诉我,他两年前开了一家小煤窑,现在是当地有名的大款了。 老陈说,那孙子姓梁。人们都叫他“梁百万”。也不知是“两百万”还是他妈的“梁百万”……说到这里,老陈一脸的疑惑。 老陈回去后,住在过去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家里。他很想看看儿子。同事的妻子,以一个女性的柔肠,自报奋勇地去找老陈原来的老婆。但是,那个女人,心还是那么挺硬。开始,她不同意。好说歹说,最后是看在同事妻子的面儿上,才勉强允许可以把孩子领给老陈见见。但时间不能长了,最多半小时。 儿子已经十岁了,个头比原来高了半截。见面后,不管老陈叫爸。也不吱声。就站在那里扭怩。老陈给他两千块钱。儿子不接。最后,老陈硬是把钱塞进儿子的口袋里。 在父子关系上,老陈想了半天,觉得无法找到话题。就问儿子,读几年级啦?叫什么名子?这一回,儿子回答得比较干脆些了。他说,读二年级,叫梁志刚。 老陈一听就火了。 心想,不叫爹倒也罢了,还把姓也改了。个杂种!一气之下,他把那两千块钱要了回来。 可是,儿子一走,老陈又后悔了。 哎,他毕竟是个孩子啊。 老陈告诉我,当时,他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恨不得一头撞死…… 当天晚上,老陈使便匆匆地蹬上了返程的火车。 回到北京,有苦没处诉,老陈便跑到我餐馆里来了。说完后,一边喝酒,一边流泪。极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我劝了他几句。话说出来,自己却觉得很俗气。也很苍白。 不说了。 我就默默地陪着他喝酒。这一次,我们喝了很多酒。结束的时候,天已以很晚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老陈有些过量了。舌头,腿,都有点不太好使了。 一出门,竟差一点摔倒。 我放心不下,便执意送他回郊区。 在出租车上,老陈折腾了一路。一会儿要吐,一会儿撒尿。把司机都烦死了,却也没办法,哼呵地叹着粗气。老陈则全然不顾,该怎么折腾,还怎么折腾。有一会儿,他还呜呜地哭了。 他说,老弟,你笑话你老哥吗?你老哥窝囊呀。操死他妈的…… 老陈觉得自己是活在一种错误里。 好歹到了住处。一下车,他便软塌塌地站不住了。我和两个伙计像绑架似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架到屋子里,放到床上。老陈一句话没说,就酣然入睡了。 我嘱托那两个伙计,叫他们照料好老陈。我就告辞了。 一个伙计把我送到院子里。院子很大(只有远郊才有这样的院子吧)。各处堆放着不同的废品。一大堆酒瓶子,易拉罐什么的,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清辉。说不出是空灵,还是凄凉。 返程的路上,我和出租车司机谁都不说话。 闷了半天,司机才憋出一句,您哥们儿? 老乡。 他哭啥? 没啥。就是喝醉了。 丫怎么这操性!挺大个爷们儿,喝不了您甭喝呀。好,整个儿一傻×。我还以为家里死人了呢。操! 我斜了一眼司机,真想揍他。 但是,我没有。 那是个驴高马大的家伙。况且,我毕竟坐着他的车。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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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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