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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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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一样的山路,把元宇拽的有些跟头绊块,有几次他都差一点摔倒。早晨上路的时候,娘一再嘱咐他,路上要小心,慢点儿走。但元宇却不能放慢脚步。他想,再慢就见不到矿长的影了。前面还有十多里的山路要走,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必须在上班前半个小时赶到机关,好在矿长一上班的时候把他堵住。否则,这往返的三十多里山路又会白跑一趟了。 在煤矿工作了好几年,元宇还一直住在农村。从村子里到煤矿,要走十五里山路。以前上班的时候元宇从没有觉得过路远,那时他的身体结实得很,也年轻,每天拉开步子,连跑带踮儿的,十五里山路,个儿八点钟便到了,而且,下了井还照样有使不完的力气。现在就不同了,去年,一场意外的冒顶事故叫元宇失去了一条腿。一条腿的元宇再来对付这十五里长的山路,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天一亮,元宇便赶紧上路了。 路是山路。上坡下梁,又弯弯曲曲,不能通车,只能行人。元宇就借助一双木拐的支撑行走在山路上。他的两只肩膀被支得忽高忽低,远远看看去,如同一只公鸡意欲飞离地面,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上面提着,一揪一揪的,有时把整个身体都揪斜了,看起来是非常的艰难。 也许正是因为这艰难,最初,元宇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死。但是都没有成功。后来看到老母亲那副胆战心惊泪眼婆娑的样子,元宇才改变了死的主意,强忍着活了下来。 以后,痛苦慢慢地被日子遮盖了。但是,在许多时候,单腿人借一双木拐伫立着,望着高天远地,心里却总有一种苍老的情绪滋生。就凭这一条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生命的尽头?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几岁啊。 像矿上所有下肢因公残废的人一样,元宇出院后,矿上也曾想给他买一台那种简易的残疾人三轮车。但是元宇不要。他说,你们给我个车,那是让我去找死啊。 元宇的家是在一个很小的山村里。二十几户人家,三面环山,一条十几米深的大沟,在村子里像蛇似的绕来绕去,平时,鸡下个蛋还怕滚到沟里去哪,要个三轮车有什么用? 结果元宇只拿回来一双木拐。 扶着这双木拐,元宇走过了一年多的历程,也走进了一种认瘸认拐的平静心态。 不想,元宇这种平静的心态,有一天却被本村里一个叫田怀的人给打破了。 说起来,田怀的年纪比元宇大不了多少。但是田怀的家境却比元宇好得多。田怀的父亲是村长,他本人在村办的小煤窑里当会计,也算得上是一个肥差。不幸的是他与元宇却有一个相同的命运。半年前,小煤窑里一场瓦斯爆炸夺去了五个窑工的生命,同时也夺去了田怀的一条腿。按说,作为会计,从不下窑的田怀与那场灾难毫不拾搭界。当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爆发的那一刻,田怀正在距离窑口不远的一个水龙头下洗黄瓜,是一根从窑口里被炸飞出来的木拌子像投枪似的射穿了他的一条腿。 此后,田怀也就蹦着一条腿走进了元宇的行列。 单腿人遇见了单腿人,除了同命相怜,心灵里还多少有一种说不分明的慰藉。从此,元宇对田怀的感情无比亲近。田怀空荡荡的裤筒,也似乎重新唤起了元宇对生命中的某些希望。那时候,田怀家的院子里,从早到晚,常常回响着元宇激动的木拐声。 的确,在田怀痛不欲生的日子里,作为过来人,元宇成了田怀生命中最有说服力的导师和身先试足的典范。直到田怀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走出家门,走上村头……从此,两个单腿人就成了彼此最好的依傍。 每个白天,元宇和田怀都几乎形影不离。一个单腿人是一分无奈的孤单,两个单腿人便组成了一个似乎相对完整的世界。他们一起喝茶。一起下棋。还常常一起到村东的一座山包上去锻炼腿力。那段时间里,小小的山村,木拐声声,不时地叩击着两个单腿人的生命之钟,幽深而又绵长…… 遗憾的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长久。 不久前,田怀竟然安上了假肢!据说,那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假肢,通过电子感应的方式,让每个关节都能活动自如,被裤筒一罩,几乎看不出和真腿有什么大的区别。正是这么一条很不错的假腿,不但让田怀一下子扔掉了双拐,而且还使他回到小煤窑里重新当上了会计…… 两个单腿人的世界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叫元宇有些始料不及。没有了田怀相伴的日子,从此,元宇的木拐声也就显得非常沉重和孤独。 当然,一种孤独的过程,往往是一种希望生成的过程。 现在,元宇艰难而又满怀希望地走在山路上,就是为了让矿长也给他安上这么一条腿。 山路如绳。 如绳的山路,在一双木拐下一步一步地后退。 元宇来到矿机关的时候,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他来到二楼矿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又侧耳听了听,见没什么动静,就转身进了与矿长室斜对门的侧所。元宇进了侧所,倒不是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需要解决,而是想在矿长没来之前,他先把自己藏起来。他知道,要是站在走廊里等矿长,一旦被人提前通知了矿长,或者矿长一上楼就发现有上访的人在等他,矿长就会转身逃之夭夭。那样,他就再也觅不到矿长的影子了。这是元宇从多少次失败中得出来的经验。 在此之前,元宇已经不止一次地找过矿长。正式与矿长“交锋”也已经有过三次。只是问题还一直拖着,没有得到解决。 第一次见到矿长时,元宇还有些胆怯。矿长问他是不是有事。元宇笑了一下,挠挠头皮说,有点事。矿长问他什么事。元宇说,腿的事。矿长扫了一眼元宇那条被掖进腰带里的空裤管,说,你说吧。元宇就吞吞吐吐地把他的要求说了出来。当时矿长正准备去局里开会,听了元宇的要求,矿长的态度挺好。他告诉元宇先回去。他说,这事我们研究研究再说。结果一句话就把元宇打发了。 第二次元宇却和矿长吵了起来。他没想到矿长不但没研究他的事,而且还把他的事给忘了。当元宇不得不重新把他的要求说出来的时候,矿长的脸一下子冰了下来。他看着元宇,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了一个疙瘩,他说,你是不是还想让矿上给你说个老婆? 当时元宇一下子怔了。他没想到矿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元宇的确还没有老婆。元宇又何尝不想有个老婆?只是为了矿上元宇掉了一条腿,原来已经定下婚期的女朋友才跟他吹了。如果不是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元宇忿忿地想,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已经有了哪,我还用得着你操这份心? 有了这样的前题,元宇的心就被矿长的话深深地刺疼了,他的脸也胀红起来。他说老婆不老婆的,你不用管。现在我只想跟你要个腿。 矿长没有吭声。 元宇说,我觉得这是我最起码的要求吧? 矿长哼了一声,脸上仍然很难看的样子,说,骑驴都骑不了了,还想骑马。明说吧,要腿办不了,有能耐你他妈的就自己回炉去! 矿长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了。 按理说,矿长不应该用这么难听的话刺激元宇。元宇不知道,矿长也正是处在气头上。现在煤矿的形势正处于低谷状态。煤卖不出去,工人开不了工资,矿区里怨声载道,人们把一种不满的情绪都集中在了矿长的身上。说矿长无能。说矿长贪污。更可气的是,早晨一上班,矿长竟发现办公楼前帖了一张小字报,说他和某某女人乱搞两性关系,语言极其下流。矿长刚刚撕了小字报来到办公室,一口恶气还没有咽下去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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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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