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和 好
|
|
一
清早一推门，秀玉发现院子里落着一个很大的纸包。她被吓了一跳。最后忐忐忑忑地用树棍把它剥开，才知道里边裹的是一块软塌塌的猪肉。秀玉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事是春福干的。
那天夜里，她和春福几句话便对成了僵局。闹到最后，春福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便走了。走就走，秀玉没去拦他。日子过得这般没趣，离了倒好。免得整天说不出道不出去的，在心里苦自己。这样把事情看开了，秀玉反倒觉得豁亮起来。谁知，春福一走便是十几天，这种不上不下的抗衡，把秀玉所有心思都悬起来，没着没落的，正不知如何是好，春福却把他的心思当时作一块肉送回来了。
在如何处理眼前这块肉的问题上，秀玉犯了难。
也许，事情的症结就出在这肉上。可是当初春福把事情起头做的时候，她不但没加反对，而且，很快就被春福创造出的幸福图感动了。辞了那份“四块石头夹一块肉”的井下工作之后，春福便在菜市场租了一间小屋，干起杀猪头肉的行当来。他清早收猪，当场动刀，继而卖肉。这般忙过一个上午，一头猪全部脱手，竟能赚到好几十块！回家之后便不动了，一壶酒，美美的把个下午打发过去。这样的生活，是明明白白比原来的生活要好得多，而被许多人所羡慕的，秀玉还能反对吗？那时候她每天都要抿着笑口，把春福交人的钱收起来，然后一份一份地去派它的用场。不到一年，她便把一个小家庭时时髦髦地装备起来。哪个女人不好繁华？日子过出这般模样，秀玉的整个身心便无法不被一种幸福所浸润。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慢慢地转到这样一份不幸上来。
现在，面对这块肉，秀玉想了又想，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索性把它拿到屋里，在水龙头下做过清洗，然后切一部分炖到锅里去了。
早饭时，那一大碗香喷喷的肉就放在桌上。秀玉始终没有动筷儿。她只所以没把那块肉扔掉，其实完全是为了毛毛。当她看着这个九岁的儿子那副贪婪的吃相时，又禁不住生出些恨意来。她恨毛毛不懂事，不争气。虽说平时过惯了猪头下水里的生活，现在几天没见肉，就像老辈子没吃过似的，也不知道问一问这肉的来路！
那一刻，秀玉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二
正是早晨上班时间，平时有点清冷的街道上多了一些行人。夹在人流里，秀玉感到有些不大自然，似乎有许多目光都向她飘过来。要在往日，秀玉从不在乎。好看的女人不怕看。正是怀着这样的感觉，秀玉踩着别人的目光行走时，就像走在云里，步子反倒越发迈得婷婷袅袅。然而这些天则不同。她发现周围的目光好像换了别一种意义，就是一些熟人，也变得不自然起来，过去见打招呼的，变成了点头；点头的，则省略到了匆匆一瞥。相反，也有显出特别亲近的，老远见了，隔一条马路便招手，左闪右躲地越道而来，像是有事情和秀玉说，可是两句话之后便冷了场。冷场之后却不走，那样子仿佛只等秀玉说，秀玉说什么呢？她和春福吵翻了，他走了，要离婚？
秀玉不说。
其实，秀玉不说人们也知道。巴掌大个煤矿这几天早就传开了。有人说秀玉心太黑，在春福身上捞足了钱便看不上人家了；还有人说秀玉早有了相好的，被春福半夜回家时捉了双儿，一气之下便提出与她离婚了……越传越多，越传越难听。怎么传，都是秀玉的不是。平时，被人看得没有一点地方能配上秀玉的“杀猪匠”，倒一好百好，成了人们同情的不幸者。而秀玉则被推到孤立无援的一边去，走到哪，都被一些冷嗖嗖地眼锋跟着。秀主想像不出短短几天人们对她的态度竟有了这么多变化，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秀玉还记得那次她和春福上街的事。那是她劝了半天春福。他才勉强答应的。其实上街也没什么事。星期天，她就是想出去走走，转转，同时他们还带了毛毛。这样，她感到比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走在街上显得和谐，有意思。所谓的“和谐”便很快被街上的行人注意到了。半条街没转完，秀玉便听到了那句小声的赞叹：“别看杀猪匠色不济，可有个怪好的娘们儿！”
秀玉被这句难听的话一下打愣了，她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她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脖子却硬硬的，怎么也转不过头去。
她是怪好的。好的容貌，好的身段……这不是她自己的感觉。这是她从所到之处总要引起许多双眼睛的热情注视中看到的。然而像上面这样的“称赞”，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头一次，她就觉得受到了一种侮辱。以后她再不同春福上街。
不上街，日子还是照样好。只是这好日子渐渐像是缺了点什么。对着满屋子的漂亮陈设，秀玉常生出一种空漠的感想。有时甚至无由地想哭。似乎是好不容易盼到春福回来，可春福又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除了算帐就是说猪。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那次，秀玉刚把这句话说出，春福便用懵懂眼神看着她。那样子仿佛是明白了他那份一扑纳心过日子的热情被人轻视了。他很悲哀。然而却又表示出不可捉摸的平静。他问她想听他说什么。让他说什么。不等她回答，春福却把个语调变了：“我看你是越来越格路了！”
秀玉张了张口，愣愣的无话可说。事情就这么生成了一场不快。以后，如这样的小小磨擦便时常发生。
过了春节，春福要请客。请就请。秀玉不反对。春福请的客，无非是下乡时的几个“点儿友”。春福的“点儿友”，也是秀玉的“点儿友”。平时同在一个矿上，因为各忙各的事情，很少往来。过年了，大家聚一聚也好。那天，秀玉兴致很高，做菜做出了花儿，满酒满出了尖儿。处处显示出一个主妇的能干与殷勤。
酒席间十分热闹。吃着好菜，喝着好酒，大家都说春福和秀玉算是发了，真正是发了。边说边啧啧摇头，羡慕到一副发愁的样子。秀玉便抿着嘴笑。她说，钱再多又有啥用？总也比不上你们，除了干部，就当官的！当时就有人高了声地提出要换换，还问春福干不干。
春福不抬头，却发了一点幽默，想逗一逗大家，他说那要看如何换法儿？换老婆可以，要是用什么乌沙帽换他的杀猪刀，他可是舍不得！
一句话，果然把大家逗笑了。同时却把秀玉的方寸打乱了。凭借女人天生的一点敏感，她暗自把说话的那个人，在心上稍稍地想像了一下……脸上就禁不住飞起一团红潮。她随后瞟了春福一眼，说道：“看你个傻样！”
毕竟是玩笑，这一章很快揭过去了。
散场时，客人都喝得脚下拌了蒜。秀玉送到门外，混乱中，她的腰不知被谁的手捏了一把，捏得她全身的肌肉都崩紧起来。
回到屋，秀玉看见春福已醉成了一摊泥。桌子上杯盘狼藉，炕上又被春福吐了一摊。一股难闻的气味熏得她胃肠翻个儿，差一点呕吐起来。看看春福，却卧在炕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嘴角上拉出一丝混浊的粘条。一阵厌恶袭来，秀玉禁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是个猪！”
事情就这样开了头。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一个春福清醒时的形象，把那种厌恶抹去了。开始，秀玉还把一切隐忍到心上，不使露出一些痕迹。可是忍来忍去，那一夜还是与春福吵翻了。翻就翻了吧，谁知还会翻出这么多闲[1] [2] [3] 下一页
|
来源：中国哲士网
世界人物库,古今中外人物资料 荆永鸣简介，介绍,生平事迹 图片照片
有关作品和 好详细资料
|
| 上一篇文章： 等待巴刚 |
| 下一篇文章： 外地人（两题）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