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你觉得生意重要,你就“过油”;你觉得唱歌重要,你就唱歌去呗。
秀萍的话听起来像是息事宁人,实际上却硬硬地将了刘民一军。不用说,把生意和唱歌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哪头轻哪头重,刘民还是知道的。他甚至觉得,秀萍这是在故意玩弄他的感情。刘民满肚子是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地一下响了。
电话正是彭梅打来的。刚揿下接听键,刘民就听到了彭梅的呼吸声。不知怎么回事,人一胖,连呼吸声都比一般的人重一些。刘民“喂”了一声之后,彭梅开始说话。
她说你是刘老板吗?
刘民说我是刘民。
彭梅说,你听出我是谁了吗?
刘民刚想说你是彭老师,又突然意识到秀萍就在旁边,便马上改口说,听出来了。
成呀!头一次打电话,就听出我的声音来啦?
彭梅的声音挺亲切,也挺兴奋,说着她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彭梅是个性格活泼的人,这也许与她原先的职业有关。原先,彭梅曾在单位的老干部活动室工作,整天和一些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太打交道,组织他们唱歌、跳舞、打打麻将什么的。用彭梅自己的话说,一天到晚,就是一个玩,特有意思!可是玩了好几年之后,领导却不叫她玩了,让她搞收发。为此,她一连生了好几天的气。但生气有什么用?领导的心里有数得很,就那十几个老干部,说句不太尊重的话,现在是死的死,瘫的瘫,活着的岁数又越来越大。老了,风烛残年了,别说唱唱跳跳呀,啥都玩不转了,还玩什么玩?只是,老干部不玩了倒可以,彭梅不玩哪成呀?一个月没过,她仔细地照了一回镜子,把自己都吓蔫了。脸上的皱纹多了,皮肤没有光泽了,特别是精神上,也是每况愈下。吃饭呀,睡觉呀,啥啥都没意思了,没兴趣了。还老是失眠。这还了得?于此之下,她便跑到公园里玩去了。刚玩了几次,那些唱歌的人就发现这个女人不错。玩得好,漂亮!这才是真正的女高音哪。而且玩的时候,彭梅给人的感觉很认真,没架子,还联合人。不管是原来的歌友,还是新入伙的人,彭梅一律善目相待。她说愿玩就在一块玩呗。没歌谱吧?先看我的,客气什么,下次我再复印几份不就成了吗?特热心。特善于扩大队伍。如此这般,没多久,这个彭梅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那一伙人的组织者。
刘民就是被彭梅这么“组织”进去的。一开始,刘民还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那时他与秀萍现在的想法基本一致,人家都是城里人咱去掺和啥呀?可经不住彭梅的热情鼓动,他还是和那些城里人一块玩上了。刘民唱歌嗓子一般,甚至算不上好,他就是调儿拿得准。谁的哪一句歌唱得不对,走调了,刘民一听,立马就听出来了。他说哪位哪位老师,这一句您唱得不准确,要这样唱……说着,刘民小声地哼唱了一句谱子。被示范的人也跟着哼唱了一遍。刘民说这就对了。其他人在旁边一听,也觉得对了。彭梅就亮着眼睛看刘民,说嘿,看不出哎,不光二胡拉得棒,唱歌方面也蛮内行的嘛!其实,刘民不但二胡拉得好,此外像快板呀,笛子呀,小号呀,甚至扒谱子,配器,编排节目什么的,都能闹一气。在煤矿的时候,他还当过业余文艺队的队长呢。听了彭梅的称赞,刘民不经意地一笑,他想,你们没看出来的地方还多着哪。
没多久,刘民就不唱歌了。
是彭梅不让他唱的。上个周六,彭梅带来了一个消息。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歌友,说社区里的人早就注意上他们了。他们发现,每到双休日公园里就有一些中老年人聚在一起,这一堆,那一伙的,还以为是干什么的呢。后来才发现是唱歌的。而且,除了唱歌之外,没别的。这就放心了,非常好。为了把这种自发的、群众性的歌咏活动引向一种健康之路,并推向一个新的高潮,社区准备在十月份,也就是下个月,搞一次群众性的“激情演唱会”,届时,要有一些著名的歌唱家来和群众一起参加活动。此外,还将邀请电视台和一些媒体的记者来采访呢。歌友们一听,都激动了,都振奋了,都瞪着眼睛看着彭梅,说是真的吗?彭梅生气地说,什么叫是真的?办事处就在我们单位旁边儿,没这事儿,您说我还能瞎掰呀?这么一说,大家都兴奋得不行了,像一群孩子似的,噢噢直喊。彭梅却犯愁了。彭梅犯愁有彭梅的道理,她是觉得像现在这么个唱法根本不行。她说,到时候也拿不到台面上去呀。
接下来,便好一顿嚷嚷。
众人嚷嚷的时候,作为一直没显山露水的“行家”,刘民也忍不住地说话了。他说大家现在这个唱法,其实根本就不叫合唱,只是齐唱。合唱得有领唱,有合唱。领,又分男领、女领,还有男女双领。合里又分男声合、女声合,更讲究的,还得分高音部、低音部,二部轮唱,三部轮唱……刘民说得有板有眼,一套一套的,把好几个人听得直眉瞪眼,又摩拳擦掌。后来,又酝酿了半天,意见才趋于统一:必须把过去的齐唱改为合唱。不用说,彭梅肯定是女领了。五十多岁的赵老师,平时就有“小杨洪基”之称,被推为男领。一切都定出个眉目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怎么也得有个指挥的吧?于是,有的相互推举,有的毛遂自荐,都试了,都不行。不理想,不太带劲。有的合不上拍儿,有的像“纺线”,还有的表情太不自然了,瞪着眼睛要打架似的,没把人笑死。后来彭梅就提议让刘民试一试。
刘民说,我行吗?
彭梅鼓励他说,行不行的,你就试试呗。
刘民乐了。他说,那就试试吧,如果不行,大家可别见笑。
刘民把话说得如此谦虚,无非是有意卖个关子。其实,他心里还是有谱的。彭梅不知道,在煤矿的时候,刘民本来就当过指挥。每逢全矿务局有个大型文艺演出或比赛什么的,刘民那是特别露脸———燕尾服一穿,领结一戴,大幕拉开的时候,他已经面向乐队背向观众地站好了,正做翘首挺胸状,小公鸡似的精神!静默中,他舒缓地张开双臂,把观众引入一种期待。突然,一个示意性的动作,乐曲声就响起来了。什么西班牙斗牛士,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都是名曲。刘民很有风度地指挥着,指挥着……渐渐地,节奏越来越快,曲调越来越高,把小号声都调进来了。乐曲进入高潮的时候,刘民的指挥最有看头,只见他越来越忙,把头发都忙乱了,他的身体不断地往前倾去,再倾去……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小得就像是哆嗦了……最后,终于张开双臂了,身体又突然向上一提,指挥棒在空中一抖,一个收式,一甩头,乐声戛然而止。散乱的头发也恢复到原来的形状,特别神气。刘民转过身来,走向台前,缓缓鞠躬。台下的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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