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
 
 
 
15  屈原（节选）选自《郭沫若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六卷。全剧共五幕，主要情节是：屈原在橘园放声朗诵自己的新作《橘颂》，教导弟子宋玉，这时南后派公子子兰请屈原入宫；南后以排演《九歌》为名，设计诬陷屈原，屈原被罢官；屈原离家出走，乡里为他招魂；南后当众戏弄屈原，屈原怒斥秦相张仪，被囚于东皇太一庙；子兰带宋玉来看婵娟，以救屈原为条件相要挟，遭婵娟痛斥；卫士激于义愤，救出婵娟，同往营救屈原。节选部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东皇太一〔东皇太一〕天神，屈原《九歌》中的神灵。下文的云中君、东君、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河伯都是《九歌》中的神灵。《屈原》第二幕有楚怀王的宠姬南后郑袖设计在排演《九歌》时陷害屈原的情节，所以屈原在这里一一指问的众神都是《九歌》中的神。庙之正殿。与第二幕明堂相似，四柱三间，惟无帘幕。三间靠壁均有神像。中室正中东皇太一与云中君〔云中君〕云神。并坐，其前左右二侧山鬼与国殇立侍，右首东君〔东君〕太阳神。骑黄马，左首河伯乘龙，均斜向。马首向左，龙首向右。左室为一龙船，船首向右，湘君〔湘君〕湘水神。坐船中吹笙，湘夫人〔湘夫人〕传说尧的女儿、舜的妃子娥皇和女英死后成为湘水神，称湘夫人。立船尾摇橹。右室一片云彩之上现大司命〔大司命〕星名，也是神名，主宰人的生死。与少司命。〔少司命〕星名，也是神名，主宰人的祸福。左右二室后壁靠外侧均有门，左者开放，右者掩闭。各室均有灯，光甚昏暗，室外雷电交加，时有大风咆哮。

靳尚〔靳尚〕剧中楚怀王的佞臣，上官大夫。带卫士二人，各蒙面，诡谲地由右侧登场。

靳尚  (命卫士乙）你去叫太卜郑詹尹〔太卜郑詹尹〕剧中楚怀王宠姬南后郑袖之父。太卜，官名，是卜官的首长。来见我。

卫士乙  是。(向湘夫人神像左侧门走入)

俄顷，一瘦削而阴沉的老人，左手提灯，随卫士乙由左侧门入场。靳尚除去面罩，向郑詹尹走去。

靳尚  刚才我叫人送了一通南后〔南后〕即郑袖。的密令来，你收到了吗?

郑詹尹  (鞠躬)收到了。上官大夫，我正想来见你啦。

靳尚  罪人怎样处置了?

郑詹尹  还锁在这神殿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面。

靳尚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郑詹尹  (迟疑地)上官大夫，我觉得有点为难。

靳尚  (惊异)什么?

郑詹尹  屈原是有些名望的人，毒死了他，不会惹出乱子吗?

靳尚  哼，正是为了这样，所以非赶快毒死他不可啦!那家伙惯会收揽人心，把他囚在这里，都城里的人很多愤愤不平。再缓三两日，消息一传开了，会引起更大规模的骚动。待消息传到国外，还会引起关东诸国〔关东诸国〕指函谷关以东的齐、魏、韩、赵等国。的非难。到那时你不放他吧，非难是难以平息的。你放他吧，增长了他的威风，更有损秦、楚两国的交谊。秦国已经允许割让的商於之地六百里，〔秦国已经允许割让的商於之地六百里〕《史记》里记载，秦国为了离间楚国同齐国的邦交，派张仪到楚国游说，并且欺骗楚王，答应把秦国从前分去的楚国的六百里见方的商於之地还给楚国。商於，在现在陕西商县到河南内乡一带。不用说，就永远得不到了。因此，非得在今晚趁早下手不可。你须得用毒酒毒死了他，然后放火焚烧大庙。今晚有大雷电，正好造个口实，说是着了雷火。这样，老百姓便只以为他是遭了天灾，一场大祸就可以消灭于无形了。

郑詹  尹上官大夫，屈原不是不喝酒的吗?

靳尚  你可以想出方法来劝他。你要做出很宽大，很同情他的样子。不要老是把他锁在小屋子里。你可让他出来，走动走动。他戴着脚镣手铐，逃不了的。

郑詹尹  (迟疑地)你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呢?

靳尚  (含怒)你这是什么话?

郑詹尹  我觉得你们把屈原又未免估计得过高。他其实只会做几首谈情说爱的山歌，时而说些哗众取宠的大话罢了，并没有什么大本领。只要你们不杀他，老百姓就不会闹乱子。何苦为了一个夸大的诗人，要烧毁这样一座庄严的东皇太一庙?我实在有点不了解。

靳尚  哈哈，你原来是在心疼你的这座破庙呀?这烧了有什么可惜?国王会给你重新造一座真正庄严的庙宇。好了，我不再和你多说了。你烧掉它，这是南后的意旨。你毒死他，这是南后的意旨。要快，就在今晚，不能再迟延。南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尽管是她的父亲，但如果不照着她的意旨办事，她可以大义灭亲，明天便把你一齐处死。(把面巾蒙上，向卫士)走!我们从小路赶回城去!

靳尚  与二卫士由左首下场。

郑詹尹  立在神殿中，沉默有间，最后下了决心，向东君神像右侧门走入。

俄顷，将屈原带出。

郑詹尹  三闾大夫，请你在这神殿上走动走动，舒散一下筋骨吧。这儿的壁画，是你平常所喜欢的啦。我不奉陪了。

屈原  略略点头，郑詹尹走入左侧门。

屈原  手足已戴刑具，颈上并系有长链，仍着其白日所着之玄衣，披发，在殿中徘徊。因有脚镣行步甚有限制，时而伫立睥睨，〔睥睨(pìnì)〕眼睛斜着看，形容高傲的样子。目中含有怒火。手有举动时，必两手同时举出。如无举动时，则拳曲于胸前。

屈原  (向风及雷电)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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