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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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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古怪心态来。 那女孩儿彬彬有礼地对我说打扰了,说她来是要告诉我——衣柜中有曲经理预先为我预备的衣服。 她说完便退了出去,像日本侍者一样,微微弯着腰,脚步轻得几乎悄无声息。 门一关上,我立刻将一万元塞入了我的皮包。我已经彻底想通了——别人白给我一万元这一种事儿,在我的一生中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是毫无疑问的。即使我不接受,小婉、小倩也不知道我的清高,除非我当着她们的面将钱还给大鸟,那我岂不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大傻瓜了吗?我干吗非要拒绝大鸟的好意呢?也许小婉、小倩,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再说我在乎她们知道不知道干什么呢?和一万元相比,清高算什么?两个漂亮妞瞧得起或瞧不起我算什么?一万元哇,一万元我要辛辛苦苦写出四十余万字哇…… 我义无反顾地将皮包落了锁,同时亦将我往常那份儿清高落了锁。 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多小时澡,泡得浑身慵怠而轻爽,然后换上大鸟为我预备的名牌衬衣,然后便往床上一倒,希望能一觉睡到大鸟和小婉、小倩来陪我吃晚饭。 却怎么也睡不着。 再然后就是百无聊赖…… 于是我起身离开房间,决定到服务台那儿去和哪一位女孩儿套感情。当班的正是刚才那清纯女孩儿,她在聚精会神看一本厚书。 我搭搭讪讪地问她看的什么书? 她一声不响,用一只纤纤小手隔住书,将封面翻给我看。 我想像她是袭人、晴雯什么的,而我是萍踪偶栖这现代大观园的一位白马王子。我并不很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怀有什么非常明确的动机和企图,只知自己希望由她获得某种消遣。我以为像她这么清纯的女孩儿,看的一定是台湾的真琼瑶或大陆的假琼瑶们写的言情小说,却不料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四个字是《蛇形刁手》,我不由得双目为之一瞠。 她让我看了看封面便算是回答了我似的,继续入迷于武林的恩怨情仇刀光剑影。 我又搭搭讪讪地问她是不是对大鸟很熟悉? 她抬头瞪着我反问大鸟是种什么鸟? 我这才晓得大鸟的叫法在他家乡省份的这一座名城并不通用。 “那么你对曲经理一定很熟悉?” 她默默摇头。 “他开发的是什么实业?” “不知道。” “他办的是一家公司?” “不知道。” “他拥有多大一笔资金?” “不知道。” “你究竟对他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他外地的朋友们来了,他总往我们这儿带,所以我们领导说他是我们最不能得罪的上帝,要求我们一律得对他笑脸相迎笑脸相送。” “他的事业真的很兴旺吗?” 她耸耸肩,低下头又开始看书。我感到她对我颇觉不耐烦,我很羡慕她的职业修养,因为她内心里的不耐烦,脸面上一点也没流露出来。 我觉得怪没趣儿的。 我说:“你看吧……” 她未吭声。 我刚欲转身离去,她忽然抬头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心头窃喜,因为她所问正中我下怀。若她不问,我再怎么厚颜无耻,也还是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说什么缘由地告诉自己是作家,而我巴不得一开始搭讪就自我这么介绍一番。 我当然不离去啦。 我说:“我是作家呀!” 她说:“就是写这些个东西的人?”——向我扬扬她手中的书。 我说:“对,噢,不对不对。我才不写这些个东西哪,我写的都是纯文学,相当相当纯的那一种文学……” “怎么个纯法?” “这……一句话半句话也说不清楚,你跟我到我房间去吧,我充分地从容地讲讲……” “不去。” “为什么?” “去了准没好事儿。” “你怎么这么说?” “那我就换种说法——我们老板对我们有严格的规定,不许我们随便到住客的房间去,我们老板说这是从爱护我们的角度出发……” “别听你们老板的!他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那┦恰…” 她忽然站了起来,显出恭而敬之的样子,惴惴地望着我背┖蟆… 我一转身,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立我背后。 她嗫嚅地说:“经理,我回答他的话,您都听到了,您放心,我一定牢记您平时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我能把握住自┘骸…” 我赶快逃之夭夭。 我把那小靓妞恨透了。我原本打算详详细细地告诉她我至今已写了几百万字,获得过多少次奖,有多少部作品拍过影视,以及我自认为的知名度……当然,我并不否认我还有些别的打算。但是,须知我是个洁身自好,无比爱惜自己声誉的人啊。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不太敢轻率地把自己对一个女孩儿的一切打算都付诸于实践的。 该死的个小靓妞何苦的呢! …… 于晚,叩门请我用餐的,不复是小倩,而是小婉。 我迈出房间时,见大鸟站在柜台那儿,一条手臂横担在柜台上,身子向柜台内明显地倾过去——该死的个小靓妞,正凑耳对他叽叽咕咕。 小倩侍立大鸟旁边,一望见我,便大声说:“梁先生到!” 我猜那该死的小靓妞一定是在告我的刁状。我倒不怕她向大鸟反映我对她心思不正什么的。我认为我没义务非向大鸟证明,阔别十多年之后,在比当年精彩万端的现代生活中,我差不多快是个富贵不能淫,美色不能动的君子了。 我当年又没向他发过这等誓言。我怕的是该死的小靓妞是早已被他收买了的耳目,谎告大鸟我在对他进行“摸底调查”。而大鸟如果信了,那我在他眼里还算是个人吗?对他这么一位富贵不忘旧交的朋友,我的行径岂不是太卑鄙了吗?尽管我愿意向自己承认,我的行径确有对他进行“摸底调查”的动机,但我只不过是愿意向我自己暗暗承认啊…… 那该死的小靓妞一听小倩的话,立刻缄口了。 大鸟也同时站直了。 我经过柜台时,该死的小靓妞对我侍立微笑,行注目礼。 而我对她狠狠一瞪,倘目光是伤人利器,她必命亡倒地。 在餐厅雅间内,大鸟问我是不是很饿了,是不是独自呆一下午感到太寂寞了,请我谅解他回来得晚了点儿,向我保证从明天起他的时间将全部用以陪我。 小婉说还有几位应见的人物未见,还有几桩应办的事情未办,但他心内惦着我,所以坚决果断地回来了。 我嘿然表示感动而已。 我担心他心里已在恼我,我担心他在餐桌上耍什么诡计当着小婉、小倩的面出我的丑——比如故意问见没见到我那房间的桌上有一个大信封?进而说内中的一万元是准备给另外什么人的,不知丢在哪儿了,因为那信封上,并没写我的名字。仅凭那么两句话,我是没有充分的根据将它放入我的皮包锁起来,并矢口不提的。 我暗暗打定主意,他若真问,我就回答没见着。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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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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