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从前的怀旧人性是很受压抑的。一九四九年以后中国人不太敢怀旧了,那可能会从政治上被斥为“怀念旧社会”。一九七八年以后中国人对怀旧二字也是心里暖昧的,那可能被讽为对极左年代情有独钟。
一个时期以来,“崇高”二字,在中国成了讳莫如深之词,甚至成了羞于言说之词。我们的同胞在许多公开场合眉飞色舞于性,或他人隐私。倘谁口中不合时宜地道出“崇高”二字,那么结果肯定是大遭白眼。须知,一个民族很容易由而变得心理低贱。
没有幽默感的民族是缺乏亲和力的民族。但是丧失了庄重气质的民族也将是不可爱的。
在国外,痞子不必假文人之名而活着,文人也不必非靠痞的技巧而存在。也许只有在中国,“文痞”才活得比文人和痞子两者都潇洒,都滋润,都如鱼得水。
如果城市里没有你们的生存根据,那你们就当农民吧!——假设上帝曾这么说过,那么下半个世纪的中国农民将如此回答——如果城里的人需要吃饭,就让城里的人自己去种地吧!
日本人曾被视为“冷血动物”。
依我想来,我们相当多的中国人,在这一点上正变得极像日本人。现实变得每每令同胞们相互之间备感周身发寒。
中国人民与中国,好比森林与山地的关系。倘山地的土壤缺少水分又缺少有机化合物质,森林是茂盛不起来的。
如今,认真做事认真做人的,实在不是太多了。人仿佛对一切事都没了责任感。连当着官的人,都不大肯愿意认真地当官了。
如今的中国人,好像都成了“有闲阶级”,睁眼看看我们周围,多少人的精力和时间毫不吝惜地消耗在交际场上。
我们老祖宗主张的那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似乎在本时代有点“迂腐”了,“小人之交”倒大大时髦起来。
有些中国人,真像“贴树皮”。其所“贴”之目标,随时代进展而变化,而转移。研究其“贴”的层次,颇耐人寻思。
凡“贴”,技巧也罢,色相也罢,总都是无耻一族。恰如馒头也罢,火烧也罢,总都少不了要用点“面引子”。
这个时代“生产”出太多太多除了文凭和学历其他一切方面太差太差的男女。
中国的中产阶级虽然正在悄悄形成,但一个事实是,其质量很差。这乃是由相当畸形的“中国特色”所决定了的。
就中国的当下而言,认真之人,比之持极现实人生哲学之人,比之持圆滑人生哲学之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认真是需要文化培养的。
中国的中产阶级女人们,头脑中的“新兴”阶级意识是相当强相当敏感的。正因为她们是“新兴”阶级的女人,她们随时随地都要刻意地显摆这一点。这也是她们多少有点儿令人反感的地方。
当代人变得过分复杂的一个佐证,便是通俗歌曲的歌词越来越简明了……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倘有太多的青年以活在“道德底线”上为最快意的活法的话,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来说,是堪忧的。
中国人曾将一切能想得到的精神桂冠戴在尼采幽灵的头上。刚刚与“造神”的历史告别的中国人,几乎是那么习以为常地又恭迎着一位“洋神”了。
十几年过去了,我的眼看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当年的“尼采疟疾”,在中国留下了几种思想方面的后遗症。如结核病在肺叶上形成黑斑,如肝炎使肝脏出现疤痕。
八十年代初,中国人提出了迫切渴望提高物质生存水平的口号——“将面包摆在中国人的餐桌上!”
中国知识分子们(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头脑所需之方面,表露同样的渴望,提出同样的口号。故一边按照从前所配给的精神食谱进行心有不甘的咀嚼,并佯装品咂出了全新滋味的样子;一边将目光向西方大小知识分子丰富的思想菜单上羡慕地瞥将过去。
普遍的中国大小知识分子,其思想貌状,如诗所咏之落叶。好比剥去了皮肤,裸露着全部的神经。或裸露着全部的神经出国去感受世界;或裸露着全部的神经在本土拥抱外来的“圣哲”。每一次感受,每一次拥抱,都引起剧烈的抽搐般的亢奋——“痛并快乐着”。
中国古代,称平凡的人们亦即普通的人们为“元元”;佛教中形容为“芸芸众生”;在文人那儿叫“苍生”;在野史中叫“百姓”;在正史中叫“人民”,而相对于宪法叫“公民”。“公民”者,国家共有者也。
我以为,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对于小百姓而言,求人简直意味着是高息贷款。
中国人的目光也许是世界上最为捉摸不透的。中国人的心思往往太需要自己的同胞费心思去猜。
中国的农民们先天其实都是并不狡猾的。如果说他们现在有点儿狡猾了,那也是后天学的。
老百姓有一种天生的本能,那就是他们能够非常具有创造性地满足自己的娱乐。实在没了条件,连压制他们娱乐权利的政治本身,竟也可被他们以娱乐的方式去对待。
老百姓如果不为高消费的种种煽动所蛊,某些商品价格的不道德的抬高,则只能是牟取暴利的商业利润追求者们的尴尬。
中国农民的大多数,进言之,中国人民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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