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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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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拉车煤,太不易了。说完,便瞅瞅我,架手架脚地往车上攀。 在车上,科长对我说:你大嫂这个人可是挺不简单。 我说咋的? 科长说:看出来了。 的确,大哥走到了今天这地步,全靠大嫂。婚后,大哥继续到部队服役。家里只扔下了年迈的五叔和刚过门的大嫂。大嫂家一把地一把地支撑着这份家业。五叔去后,大哥复员了,倚仗在部队里学到的开车艺,先在乡里开推土机,而后又到市里开汽车,打散游。后来,谷里开起了几家煤窑。 大嫂说:你去把那个破活辞了! 大哥说:辞了咋整?都要转正了。 大嫂说:转了该咋的?一年挣不了人家两天的钱。还整天在外跑,叫我在家受清风,守活寡! 大哥皱皱眉,沉默了好多天。最后,他还是依了大嫂,乖乖地进了窑谷。 大哥在别人窑里干了两年,加上大嫂那双像钩子一样的手,原来够不着底儿的日子,竟渐渐有了些攒饷。窑上的活,挺苦,但把个日子往前想想,大哥还是觉出了好。他笑了,说,把那份熊活辞了,还真是对了。 和大哥不一样,大嫂的心,又开始装不下自己,也装不下那份日子了。别人能开咱就不行?她把所有的积蓄连底端出,又跑到娘家,三亲六故,张罗起几万,一并交给大哥:你去折腾吧,赔了我不会埋怨你! 大哥踌踌躇躇,却经不住大嫂一个劲儿地磨叨。一赌气,捅开了那个窑窿。 窑谷里尽管背风,却仍然挺冷。我和科长和司机在车上往下甩矸石。手抓在矸石上,像握着一块块冰蛋。我看看车上的煤,刚刚盖个车底儿。看看科长,正绷着脸拣得十分专注。大嫂转过来,抄着手站在车下。看一会,便向我递眼色。说:他小伯,你先下来,我有事…… 我跳下了车,大嫂已坐进了驾驶室。我问她啥事?你真傻。大嫂翻我一眼,笑了笑。进来,让他们自己甩去,这咱还不够意思!大嫂的声音柔和绵美,亲昵中含着一丝丝嗔怪。我坐在大嫂身边,心里油然升起一片数不清的亲近。我刚想说什么,一个粗野的声音吓我一跳:老板娘咋还躲在这儿?屋里有热炕,闲着呢! 我转头一看,只大嫂身边,一张黑脸正贴在汽车玻璃上往里瞅。大嫂骂那张黑脸:看你个王八犊子,这是我们家他小伯! 黑脸瞅瞅我,又瞅瞅大嫂,邪邪地笑了,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黑脸走后,大嫂笑着说:这些人忒不要脸。有时晚上你大哥不在家,就有人跑去弹门。我不理他,就偷个小鸡跑了。十多个小鸡,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我知道,窑谷里只大哥坐地一家,孤零零地戳在山坡上。听了大嫂的话,心思竟走远了。我看了一下大嫂,说,偷只小鸡倒是不要紧…… 大嫂回看了我一眼,妩媚地笑了。 这时,英子来了。她喊大嫂回去做饭。那些人走了?大嫂问。英子说,走了。你爸呢?英子说,睡觉呢。大嫂小声骂了一句什么,她让英子先回去烧水。 英子十三四了,生得纤纤细细的,五年前,大哥在这里开起煤窑后,把家搬到了谷里。像猫一样的英子跑不起一趟就是十几里的山路。只上了一年学,便扔了书包不念了。大哥大嫂不在家的时候,看家望门的,也算成了一个帮手。看来,英子是听话的。大嫂一说,她便瑟缩着小手,得得儿地跑了。 我问:大哥啥时候也学起赌来了?大嫂气愤地说,都是那些王八犊子勾引的。开始还背着我。现在可好,当做正事干了。你早晨看了吧?玩了一宿了! 我说,他赢了吗? 赢什么赢?要不是有这口破窑撑着,他早把老婆孩子都输给人家了。 大嫂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的玻璃,表现出一种气愤之下又无可奈何的忧虑。既然这样,我不知道大嫂为啥不管管大哥,是大哥他不听吗?原来的大嫂,在大哥面前可是说一不二的。 窑上的装煤工,全是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岁数十七八,力气却很大。簸箕似的板锹,轮得翻上翻下,响箭一般。 我回头看看,车快要满了。便问大嫂:现在煤价多少?大嫂说:入冬便长了,这样还存不下。哎,对了,你们科长对你咋样?我说:还凑乎。大嫂说:那样的话,这车煤咱就不收他钱了。 我的眼前,飞快地闪过妻子那张不太高兴的脸:大嫂也太抠了。家里有那么些钱,来了,连块糖都舍不得给孩子买。我说:争这些干啥。妻子嘟哝着说:就你好…… 现在,想不到大嫂却这么慷慨。一车煤,少说也得几百块呀。 我说:那怎么行。 大嫂说:咳,守个煤窑,一车煤算啥。再说,你在人家手底下,将来还不得靠人家提拔?我常说,甭看本家一大户,老少辈儿上数,也就出了你这么棵蒿子。 我说,我算啥?再说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官,给他溜哪门子须!大嫂说:你呀,真傻…… 这时候,我听到科长叫我。我和大嫂从车里出来,科长和司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科长站在那里正用手套抡抡打打地抽着身的煤尘,他不看我,也不吱声。我想,他大概是在怪我一直躲进驾驶室,没帮他甩矸石罢。老实说,那一刻,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惭愧。 科长终于转过头来,但是眼睛却还是没有看我。他说,是估车,还是过秤? 我说:科长,你去问一下我大嫂吧。 科长转过头。见大嫂正从前边的一排地窨子里走出来。科长怏怏地过去,和大嫂说了几句什么。之后,科长便快步返回来,直把大嫂落了个老远。走到我跟前,科长有点神秘而又像是生气的样子,他用一种很亮的目光盯着我,小声地说,操,她说不要钱了。 开言一字,我便觉出科长已被这件事兴奋着了。 我说:不要更好。 科长说:这还行? 我说:咋不行? 科长说:这不太合适。 我说:咋不合适? 科长说:操,这事闹的! 我们跟着大嫂,进了那幢红砖瓦房。车启动后,本该直接开出窑谷。但大嫂却执意让我们到家里去坐坐。 外屋满是烟。英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把着锅沿往壶里灌水。里屋,大哥正在炕下打呼噜。想来是一夜熬苦了,大哥睡得很沉。被大嫂推了好几把,才睡眼惺忪地抬起脑袋,愣愣怔怔地瞅。我说:大哥,这是我们科长。是吗?大哥一惊一乍爬起来。口里让着上炕,身子却往炕下挪。脚还没落地便胡乱地和科长握了手。 说是坐坐。但坐下,大哥就不让走了。科长几次要走,都被大哥按住了肩膀,他说,你走,就是瞧不起我了!无奈,科长便瞅我。我说:大哥,我们还是走吧。大哥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走啥呀走! 其实,我说要走,也不怀疑大哥的真诚。只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猛不丁地留下几个客人吃饭,我怕是难为了大嫂。 大哥说:先喝点水,一会儿咱们到下头的饭馆去。 大嫂说,快得了吧,脏死。一会我去看那有什么菜,买一点,回来自己做。 大哥说:那倒也行,省得我们动弹了。你去吧。 大嫂刚要转身出去,屋里跑进个小男孩。七岁,或八岁的样子。头发乱得像麻雀窝,上唇压一缕鼻涕,手里还牵着一只用麻绳拴住后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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