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难怡怡

—王愿坚、姜贵在海峡两岸

王瑞华

王愿坚，曾经斐声中国文坛的红色作家，现今多少人的中学时代是读着他的《七根火柴》、《党费》长大的，他编剧的电影《闪闪红星》曾照亮一代人的青春梦想，潘冬子、胡汉三成为那个特殊年代的标识与图记，让那个纯情时代激情燃烧如熊熊烈火，激发无数“党的女儿”向党顶礼叩拜……

姜贵（本名王意坚），台湾最著名的“反共”作家，其长篇小说《旋风》、《重阳》等，被胡适、夏志清、蒋梦麟等推崇，奉为经典。夏志清先生为其做序《苍苔黄叶地，日暮多旋风》：“《旋风》实在是中国讽刺小说传统——从古典小说到近代作家如老舍、张天翼和钱钟书——中最近一次的开花结果”……蒋梦麟先生更是直接称其为是一部“新水浒传”。共产党员王翔千早已被遗忘在历史的一角，尘埃满面；文学党员“方祥千”却借着《旋风》高扬、永生，以鲜活的文学生命，被一代一代的读者、评论家不停地阐释、解读。

然而，这对“红”、“白”色彩分明的作家却是兄弟。他们都出生在山东诸城相州镇，都在相州王氏私立小学接受过初级教育。相州王氏是琅琊王氏的后裔，历史渊源颇深，一直是当地有名望的封建贵族。王家当时遵循兄弟排行的家规，王愿坚与王意坚（姜贵）一支，以“坚”做名字的十五堂兄弟大排行，是第四代同一个祖爷爷的堂兄弟。王意坚（姜贵）排第七，王愿坚排第十四。“坚”属“土”字辈，王家一直按“金、水、木、火、土”的五行次序，“五辈一轮、十辈一转”来排，就是说一轮“辈”在中间、一轮“辈”就在最后，两轮就是十年再转换过来，因此，到“坚”这一辈，辈分是放在最后的。十五个“坚”字辈堂兄弟的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是“坚”，而中间的都要带“心”字旁。他们的父辈则是“火”字辈、第三代的八兄弟大排行，姜贵嗣父王鸣韶（字契轩）行五，王鸣球（字翔千）行六，姜贵生父王鸣柯（字佩轩）行七，王愿坚父亲王鸣刚（字振千）行八。姜贵出生于1908年，王愿坚出生于1929年，大了王愿坚21岁，姜贵离开家乡时，王愿坚还没有出生，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如此说来，两兄弟没有直接交流与对抗的机会，是血缘与家族把他们连到了一起。

王氏兄弟两人各自走上的不同的人生道路都要从他们共同的家族说起，并且都是与一个人密切相关的，那就是山东的共产党之父、创始人之一，他们共同的六伯父王翔千。王翔千早年毕业于北京译学馆，学德语，姜贵的嗣父王鸣韶也是学德语的，因为那时山东是德国殖民地，学德语比较容易找到差使，却没想到他们学来了马克思。姜贵当年跟着六伯父王翔千在济南上学，从共产党创立之初就参加并目睹了他们的早期党内活动。姜贵与中共一大代表邓恩铭是同班同学，与这位六伯父的关系，姜贵在自传中曾作介绍：

但我在济南，也有痛苦。那些痛苦，都来自翔千六伯父，真个说来话长。他在弄一个什么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每次开会，都命令我参加。在教育会，在大明湖上，在育英中学的会客室里，隔那么一两个星期，就有那么六七个人，开一次会。我从小所受的家庭教育是，长辈的命令绝对不可以违背。因此，六伯父教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期间绝无犹豫规避的余地。无奈我对这个会丝毫不感兴趣，每次只是坐听甚至听也不听。记得他们常谈乐口鲁丰纱厂，要在那里边发展组织。我从未发过言，也从未被派工作。看六伯父的意思，大约只是把我拉到里面见见场面，历炼一番，方便以观后效。有次在育英中学开会，一中同学邓恩铭站起来，郑重提议，要把我做成“党员”，六伯父立即予以否决，而且声色俱厉地斥责我不学好，‘一点不象你五大爷！’（五大爷为同盟会员，死于辛亥之役。他如不死，照六伯父的想法，他会干共产党。因此，他常痛恨五大爷之死，以为少了一个帮手。这笔糊涂帐，真是死无对证了。）

年幼的姜贵刚到济南读书，就是由伯父王翔千照应的，然而，他们之间关系却并不愉快，这些，都给幼年姜贵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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