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诚/文
北京学者,评论家
明朝冯梦龙的小说集 《警世通言》,有一篇“拗相公饮恨半山堂”描写王安石:
“先朝一个宰相,他在下位之时,也着实有名有誉的。后来大权在手,任性胡为,做错了事,惹得万口唾骂,饮恨而终。假若有名誉的时节,一个瞌睡死去不醒,人还千惜万惜,道国家没福,恁般一个好人,未能大用,不尽其才,却也留名后世。及至万口唾骂,就死也迟了。这倒是多活了几年的不是。那位宰相是谁?在哪一个朝代?这朝代不近不远,是北宋神宗皇帝年间,一个首相,姓王名安石,临川人也。”
王安石到底什么罪呢?囫囵吞枣,语焉不详。这篇小说创作,源出于南宋流行话本《拗相公》。王安石在南宋遭彻底否定,成为箭靶人物。坊间说书的受主流文化影响,“愤青”齐上阵,使用语言暴力妖魔化王安石,把王安石说得猪狗不如,余绪一直影响到明末的冯梦龙。
直至1804年(清朝嘉庆九年),蔡上翔著《王荆公年谱考略》,站出来为王安石做了辩护。其后1908年,梁启超著《王荆公》,为王安石全面翻案。他礼赞王安石说:
“其德量汪然若千顷之陂(水),其气节岳然若万仞之壁(墙),其学术集九流之粹,其文章起八代之衰,其所设施之事功,适应于时代之要求而救其弊,其良法美意,往往传诸今日莫之能废。”
梁启超认为,尧舜禹之后,王安石是惟一完人,还说王安石走在欧美前面,最先发明社会主义,是全世界社会主义的鼻祖。
由梁启超开端,20世纪上半叶,赞誉王安石的文章不断加码。“文革”的“批林批孔”运动中,王安石更被抬到天上,有如登上莲花宝座,成为中国历史上“正确路线的代表人物”。批评王安石的意见,则成了“秋蝉和蟋蟀的悲鸣”。
不论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是高升九霄云中,都未免过头。
改革开放以来,有学者对王安石变法提出了一些异议。前些时候,陆定一又提出王安石变法是搞 “文化大革命”。他在1988年10月说:“‘文化大革命’在我们历史上有过,如王安石变法。”
到底应该怎样评价王安石变法呢?
宋神宗头疼
中国历史上的改革,大都由于形势急迫,无法维持下去,才被迫搞起来的。1067年,19岁的赵顼(1048—1085)登基当家,是为宋神宗,年轻的皇帝正面临着这样的窘态。
其实,危机在仁宗、英宗时期已经酝酿很久了。
北宋弊端,最突出的是两种。
一是冗官太多。宋代管辖领土比明清小很多,科举取士名额却是明代的4倍,是清代的3.4倍,这就够组织部门安排的了。更成问题的是“门荫”制度,中高级官员的子女和亲属不经考试即可当官。有的官员还没结婚,未来的儿子已经定下了官职。有的怀抱中的婴儿,已经被指派为科长、处长。仁宗时期,范仲淹企图淘汰冗官,因得罪人太多而失败。
二是军队扩编严重。北宋政府每逢荒年,把成千上万的流民纳入军队。开国70多年,军队增加6倍,仁宗时期达到125万人。
这两项开支加起来不得了。仅军费开支一项,就占政府每年全部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五。
国家财政陷入极度困难。早在仁宗庆历年间就入不敷出,每年亏空300万缗(穿钱的绳子,每缗1千文)以上,到英宗时期每年亏空更高达1570万缗。
另外,军队虽然庞大,可是将领没有军权,缺乏训练,装备落后,腐败不堪,因此在与辽国和西夏的战争中接连惨败。只有向两国进贡大批财宝,换取苟安。
年轻的神宗颇想有点作为。但是,当他找宰相富弼商量怎样富国强兵的时候,却兜头遭到一盆冷水。富弼对神宗说:“陛下即位之始,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
神宗没有办法,他把眼光从元老重臣身上移开,看中了已经声誉鹊起的王安石。
瞩目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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