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说王维诗中有画,画里有诗。其实,这样的诗人还多着呢,不信,你看那杜牧先生的: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写得何等精彩。是不是诗里有画,画里有诗!这首诗,后来让四川的杨状元看见了,说是莺啼安能远闻千里,提起笔来,改成了“十里莺啼绿映红”。到底千里好,还是十里好?山野人才疏学浅,不敢妄加评说,就不说了吧,再看他另外一首: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你看,这是不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且不说这雅号樊川字牧之的杜先生风流倜傥,单有这两首三尺童子莫不成诵的绝妙好词,也就够得上诗酒风流队里人了。当然,这杜先生年少时的风流韵事,还是非说不可,不说,未免太埋没了他。
话说唐朝杜家,大诗人还真的不少,开国之初,就有个杜审言;天宝年间,有杜甫;后来,又有了这个杜牧。杜甫和杜审言的事,咱们今天暂且不讲,只说这杜牧,不仅是从小颇读过几卷书,会作几首诗,而且是更喜欢对酒挑灯,谈兵说剑,满腹雄心壮志,一心想戎马关山、为国家干功立业的。无奈是眼高手低,东不成,西不就,到头来,只好远去扬州,在淮南节度使牛僧孺门下“掌书记”去。什么是掌书记?无非是执掌书写、记事之人,用现在的话来讲,也就是秘书,不大不小,算一员高级幕僚而已。可怜这杜先生,在扬州一干就是好多年,后来好不容易升迁,牛僧孺为他送行,赠给他一个描金大红朱漆百宝箱儿,回到住处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个小本,上面逐日记载着”“杜书记某年某月某夜醉宿谁家”。原来这秀才白天在衙门里办公事,晚来便外出冶游,酒地花天,管弦歌舞,醉宿青楼,全然不成官家体统的。牛大人本该将他从严治罪,却又爱他屈居下僚,空怀壮志,长才未展,不忍责怪,还怕他在外面喝醉酒闹出事来,暗中派人保护。那小本,就是暗中保护他的人逐日记录下来,呈送给牛大人过目知道的。杜书记这下子酒吓醒了,连连说“多情却总是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再也不去青楼买笑。从此之后,到确实是规矩了好多。这样,我们才得以有幸读到他挖苦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和谁知道他在挖苦什么人的“商女不知忘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也学杜甫忧国忧民的好诗。
各位读者!咱们今天说的是酒,杜先生在扬州的所作所为,和他后来改正得怎么样,不用去管。要管,让纠察风纪的衙门和监察吏治的官员们管去,咱们只管他这“杏花村”后来又惹下是是非非。话说自从他写下了这首《清明》绝句,世间上便有了杏花村里出美酒的佳话。一代一代传下来,那山西省杏花村的酒,名气也就越来越大。按理说,这是件很好的事情,人以文传,酒以人传嘛,本不为怪。无奈是近年有人偏要说:杜牧所咏的杏花村就是那现在而今出美酒的山西省杏花村,而且非要别人承认不可。按得杜先生行藏,他没有到过山西(如若说他到过,可是要有书为证),这是第一。其次、全国之大,那叫做“杏花村”的地方,岂只一个两个而已哉,少说也有七八个。不信你看,苏东坡在江苏的徐州作官,便也说过“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苏先生所说的杏花村,原不过是泛指乡间杏花深处的村落而已。就说不是泛指吧,至少是徐州也有一个地方叫杏花村的,安知当年杜牧咏的不是那里!第三、山西省地连塞外,清明时节,风沙扑面,哪能下起什么纷纷雨来?清明时节雨纷纷,不合当地的气象实际。如此这般看来,杜先生诗中所赋的杏花村,是很难说是在山西的了。就算说是今日山西的杏花村吧,那牧童说杏花村里有酒,可也没说是有好酒,更没有说杏花村里的酒都是好酒呀。不然的话,为什么1998年春节当地闹出那么多假酒来,直闹得全国沸沸汤汤,连中共中央总书记都惊动了,亲自下令严肃查办。从另一个角度讲,说这种话的人,也太莫明其妙,何必定要说杜牧咏的是山西省杏花村不可!不是山野人不知道为酒厂瞎捧场“有粉喝”,可自己的这张脸也还得要,这个场,咱们还是不捧了吧。
平心静气说,那山西杏花村里的汾酒,原本是顶顶有名的国家金奖名酒,与其它十多种国家金奖名酒一样,讲质量,是上乘又上乘,市场上也特走俏的。不管杜牧咏的是不是他那个杏花村,山西省杏花村酿酒集团公司酿制的美酒照样出名,照样好卖,原不需要那杜牧和牧童来“遥指”。只怪这杜家秀才太清狂,虽然折节改行,不再青楼醉宿,却也还要给我们千载而后的人出难题,去猜他断魂的到底是哪个杏花村,真是令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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