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南宋）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这首词，以一个壮丽的梦赠与有机会上前线的陈同甫，为他壮行。但这个梦，毕竟是梦，尽管壮丽，但却是无法实现的。

读第一句，人们就看到了是一个夜里喝酒，而且还喝醉了的汉子。半醉半醒的他（“醉里”），回到自己的屋子，挑亮了灯（“挑灯”），拔出自己喜爱的宝剑来，看了又看（“看剑”）。看来，这汉子是在借酒消愁，他的愁思，看来就寄托在这把剑里。

第二句，写他拿着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的他醒了（“梦回”）——其实是继续做梦：是呜呜的号角声把他唤醒的，他成了一名将军。他的营寨里，营帐一个接着一个，呜呜的号角声此起彼落，相互呼应（“号角连营”）。第三四五句，梦里的他，看到的是军营里一派壮阔景象：连绵八百里的军营中，出征前的军士们正在饱餐一顿，将军发下的烧牛肉与他们分享，为他们壮行（“八百里分麾下炙”）；也是为了壮行，军乐队以五十架弦乐（也许是塞外传入的琵琶吧），齐奏着塞外风味的乐曲（“五十弦翻塞外声”）；演兵场上，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将领们正在点卯，敢拔头筹的斥候与先锋立刻就要出发了（“沙场秋点兵”）。

下阕第一二句继续写他的梦。梦里的他，看到了战马冲锋、万箭齐发的战争场面，这是作为将军的他，正领着军士向敌人展开了胜利的进攻：军士们的马匹，匹匹都如三国刘备的坐骑“的卢”那样跑得飞快（“马作的卢飞快”）；军士们射出的箭嗖嗖向前飞，犹如电闪雷鸣；嗡嗡作响的弓弦也足以吓破敌胆（“弓如霹雳弦惊”）。第三四句写胜利后的情景：胜利了，作为将军，他为君王完成了统一天下的大业（“了却君王天下事”）；他自己也因此赢得了奖赏，赢得了可以享用一生的好名声（“赢得生前身后名”）。

这是美好的梦，但梦完了，梦醒了，在这汉子面前的，还是那盏被他挑亮了的灯，还是那把被他看了又看的剑。刚才梦里的号角、八百里连营、正在秋点兵的沙场，还有的卢冲锋、万箭齐发的战斗场面，都消失了。他仍然是一个守着孤灯和寒剑的，有弄剑的才能却无所施展的汉子。他哀叹了：白发长出来了，年纪越来越大了，恐怕有力也无处施展了（“可怜白发生”）。

这是辛弃疾写的一个梦境，这究竟是他真实的梦呢，还是用文学手法创作出来的梦呢？我们不得而知，也没有必要考究。但结合他的人生经历，借此梦抒怀，那是可以肯定的。他的确是做梦也想上前线，驱逐强敌，恢复河山，为国建功立业的。梦里的幻境，正是他的抱负、他的雄心壮志的反映。但是南宋政权的羸弱，以及朝廷中投降派的掣肘，使得他始终壮志未酬，这也是现实。这首词末句“可怜白发生”也正是他这种壮志未酬的心态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