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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与班固的屈原评价之争

之沉江为坚守士人品格的无奈。东汉时期,则有梁竦《悼骚赋》、班彪《悼离骚》、王逸《九思》、蔡邕《吊屈原文》等,同样是借屈原的遭遇而抒写自己的失意不平,情感则要比西汉士人平和。而对于屈原的死,班彪申之以“达人进止得时,行以遂伸,否则诎而坼蠖,体龙蛇以幽潜”,蔡邕叹之以“卒坏覆而不振,顾抱石其何补”,都与班固一样地持不赞同的态度。
  在谈到不遇士人的出路时,退避是两汉士人一以贯之的选择。不过,无论是贾谊和司马迁以“委之自然,终归一矣”的老庄思想来做自我疏导,还是东方朔与扬雄提出“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的自守,他们的退避是在碰头的现实中找不到出路的出路,故而在情感上就表现得非常激愤,指斥现实是“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贾谊);悲叹自己“屈意从人,非吾徒矣,正身俟时,将就木矣”(司马迁),而对战国之士的周游天下、驰骋立功怀有无限的向往。东汉士人抒写不遇之悲,如班固《答宾戏》、崔骃《达旨》、张衡《应间》等,在指斥现实一面往往著墨不多,多是通过历史的思考来做内心的自我调整。他们在文章中往往列举战国之士的逞才立功,而紧跟着就数说其悲惨的下场,或将功业之士与孔子等道德文章之士相比,说明士之追求功业原非一途,功业价值也不是只有一种:“《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班固);“仲尼不遇,故论六经以俟来辟”(张衡)。在他们看来,以退守来平抚不遇的哀伤,是一种明智,是一种自觉。他们在要求士人调整、适应时世的同时,更强调以文字自存的价值,既维护其人格,也使其功业赢得一定的独立性。所以崔骃高唱“臧否在予,唯世所议”(《达旨》),张衡声称“聊朝隐乎柱史,且韫椟以待价”(《应间》)。在他们,退避虽然是不遇之士的消极选择,却具有了一定程度的积极意义。正是由于对退避意义的认识提升,东汉士人对待士不遇的心态远较西汉士人平和。

 从贾谊司马迁而开始的对屈原之死的质询,是生活在汉帝国的士人在怀才不遇之时看不到自身出路的苦恼,而经过扬雄之“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的叹惋,到东汉班固、张衡等人,则提出了“明君子之所守”,“密尔自娱于斯文”的解决之途。正是在这种阅读背景之下,班固注《离骚》,强调屈原出众的才华,而不赞成其愤激的情感与自杀的行为,主张以明哲的平静来对待命运的坎坷,而有“非明智之器”的批评。
  
  三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东汉前期,儒学统领意识形态已有二百余年,通过经学的博士教授与官吏任用,儒学所崇尚的伦理道德深入人心,因而规整了西汉前期士人追求功业的个人意气,辅弼君主,立政济民,流德后世,成为东汉士人的向往。而德业的建立,可以通过政治功名,也可以经由学术建树与品行修养。尤其是后者可以避开专制权力与个体人格之间的冲突,故在东汉,隐居与入仕一样,也成为了士人的选择。
  从光武帝刘秀之尊周党,借隐士以提倡重廉耻的社会风尚,东汉皇帝对隐士态度殷情,多所表彰。因为隐士虽不屈征聘,却也成为政治清明的标榜。这就推动了以不就朝廷征辟而取名声的士人风尚。入仕与隐居,士人的道路选择虽不同,但都以儒学道德为行为依据,在朝为官者强调的是謇谔不屈的直谏之风,隐居山林者注重的是清高不俗的高尚之德。不过,隐士之德毕竟以忠君为上,若只取声名而不尽力于朝廷,保全个人品德,却无视国家危难,就不仅招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批评,而且,徇徇默守也不合儒学“舍生取义”之道,而“为志士之所耻”。在王逸所生活的安帝、顺帝时期,关于隐士的出仕与否,是当时社会所关注的一个问题。
  南阳大儒樊英,多次辞绝官府征聘,后于顺帝时入朝任官。谢承《后汉书》记载:樊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如黄琼有清高之名,应征入朝,李固写信勉励他:“诚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令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后汉书》卷六一)王逸写给樊英的劝勉信虽不可得见,但也一定是以志士许身、忠君报国为宗旨。樊英在读王逸信后而改变多年来的坚持,除二人之间的友谊与信任,王逸的“古譬喻”一定有相当的说服力。以王逸对屈原忠信事君的无限赞许,他所引用的“古譬喻” 中,想必是有屈原在的。尤其是安、顺之时,外戚专恣,宦官擅权,朝政淆乱,大臣多以缄默守身而乏谔谔之风,许多人都把振兴朝纲、澄清天下的希望寄托在以清高著称的名士身上。王逸之劝勉樊英接受征聘,就是一例。樊英入仕后而无所建树,毁其清名,时论甚至以为是王逸的劝勉之过。由此也可见王逸系心朝廷的殷切。
  在这种背景之下,王逸读屈原,注楚辞,最为强调的就是屈原对君主的忠贞。同是解释《离骚》的名称之义,司马迁说:“离骚者,犹离忧也。”班固说:“离,犹遭也,明己遭忧作辞也。”沿袭司马迁的解释而对“离”字作进一步的说明,强调屈原在《离骚》中抒写的是贤才不遇明君的忧伤。而在王逸,屈原诸作之中,《离骚》被冠以“经”之名,解释说:“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他强调的是不遇之士对昏聩之君的不弃不离。在司马迁和班固的解释中,“离”通罹,“骚”为忧,“遭忧作辞”即“发愤而抒情”,抒写的是怀才不遇者的一己忧伤。王逸之释“离”为别,骚为愁,并与“犹依道径以风谏君”相联系,这离别之愁就不是士之不遇的个人忧伤,而是士谏君而君不听的去君离国之愁。王逸是将《离骚》视为屈原之忠君不渝的道德情感的抒写。《离骚》是《楚辞章句》一书的首篇,王逸从解释篇名开始,将贾谊、司马迁以来汉代士人阅读屈原的价值取向,由士不遇的个人忧伤转向了忧君忧国的道德情感。
  这种以道德情感为主导的阅读取向贯穿于王逸的整个注解。其《离骚叙》称:“屈原履忠被谗,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诗人之义”,即儒学所宣扬的《诗经》的讽谏精神,是臣下对君主的不渝之情,故“讽谏”与“思君”是王逸在注解中常常提到的字样。如言《九歌》是“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讬之以风谏”;《惜诵》是“此章言己以忠信事君,可质于神明”;《哀郢》是“此章言己虽被放,心在楚国,思见君而不得”;《思美人》是“此章言己思念其君,不能自达”等。他论析《离骚》之文,是“依托五经以立义”,将文中物象的象征说成是“依《诗》取兴”,强调“其词温而雅”,从而弱化了屈原的发愤而抒情。当刘安称屈原之志可与日月争光而司马迁深赞其说,本是强调其“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的个性情感,到王逸这里,就变成了“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荣显而名著”的道德表彰。
  
  四
  
  就屈原而言,失志的怨愤,忠君的执著,都是其作品所涵容的情感。当其作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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