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大运河北上,再沿黄河西去,第一步,自然要先渡过长江。诗中的京口即今之镇江,江对岸就是瓜州,想系过江后天色已晚,遂船泊过夜。船上的王安石,籍此江水呜咽,明月当头之际,能不思前想后,而心系江宁,眷恋故居吗?能不怀念他在蒋山脚下,骑着一头蹇驴,过那悠哉游哉的文人生活吗?于是,写下这首诗。
在中国历史上,王安石首先是政治家、改革家,其次才是文学家。但是,在大多数中国人的心目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是以其诗文而留存在记忆中。文学家与政治家的区别在于,前者总是一切从感情出发,主调为热,后者总是一切归结于理智,主调为冷。文学家感情热度上升,便要沸腾,便要膨胀,政治家以理智铨衡局势,势所必然地会冷静待之,审慎行事。所以,文学家不宜从事政治,政治家不宜投身文学,就是因为很难把握好这个度。王安石的失败,或者说,王安石变法的失败,有许多内在的外在的原因,强行变法,过热过急,排斥异己,不择手段。老子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积弱的北宋王朝,根本经不起这种急风暴雨式的折腾。
王安石作为政治家也许不够一流,作为文学家却绝对是一流的。在文学上,王安石极自信,在政治上,尤其自信。据《邵氏闻见录》:“王荆公初参政事,下视庙堂若无人,一日争新法,怒目诸公曰:‘君辈坐不读书耳。’赵清献同参政事,折之曰:‘君言失矣,如皋、夔、稷、契之时,有何书可读?’荆公默然。”自信到蔑视群伦,罔顾一切,自信到不进任何盐酱,一意孤行,这把他害了。
一个人应该有自信,一个文学家尤其要有自信。但太自信,便是自负,而太自负,必然自大,这是很多出类拔萃的人物,难以逃脱的宿命;在草芥多于英萃的人类社会中,由不得这些自信的人不自负,自负的人不自大。王安石从政以来,就是自信、自负、自大的三点一线结合体,特别得到宋神宗的支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遂自以为是,遂刚愎自用,遂听不得一点反对意见,当然也就容不下任何一个反对他的人。
有一位叫范缜的大臣,上书反对他的变法主张,“疏入,安石大怒,持其疏至手颤”,可以想见他那气不可遏的样子,想见他有皇帝老子为后台的气势汹汹的样子。性格决定命运,谁也不能摆脱,这是人间许多悲剧的根源。接下来,此公在变法过程中,犯下了一连串策略性的错误,譬如,重用了一些不应该重用的人,譬如,排斥了一些敢作敢为敢于直言的人,譬如,从不主动争取盟军和友军的支持,而把有可能成为盟军和友军的人打成敌军,也不放下身段去说服那些不同意见者,甚至下手打击其实完全不必打击的反对者。“熙宁初,王介甫当轴,神庙一切委听,号令骤出,于人情适有难合。于是故臣名士,往往力陈其不可,多被降黜,后来者结舌矣。”(《铁围山丛谈》)
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从事改革大业,绝对不能贪多求快。要知道,中国人向来持中庸之道,欲速则不达。不但不达,你动作大了,动作快了,常常招致强烈的反弹;老百姓通常不大相信你说过些什么,而在意你做过些什么,更在意你要做的什么会带来的什么实惠;绝对不能由于你许诺明天给老百姓一个油饼,你今天就有权利,让他先饿着肚子等待。
王安石自信、自负、自大,他的这场变法,成了半吊子的政治实验。
所以,王安石第一次罢相之后十个月后,再一次受命北上,这个极自信的人,一下子倒变得相当不自信了。行次瓜州,泊船过夜,所写的这首诗,他的反复修改,多少也反映出他对前程的忐忑,复相的不安。这个曾经极自负,极自大的人,居然在诗的末尾一句,写出“明月何时照我还”来,说明他已非熙宁二年(1069)神宗拜他为参知政事,主持变法,志在必得的心绪可比。凡是自信、自负、自大的人,最经不起挫折,最受不了失败。到汴梁以后,这个已无当年雄起之心,振翮之念的王安石,也难振作。果然,次年十月,第二次罢相,从此退居江宁。“荆公再为相,承党人之后,平日肘腋尽去,其子 又死,知道之难行也,慨然复求罢去,遂以使相再镇金陵。”(《东轩笔录》)
政治家的王安石退出历史,文学家的王安石却永远鲜活地存在于诗文之中,每逢年节,每逢春天,他的这两首应景诗,便被人想起。
应该说,王安石的这两首诗的背景,在地理纬度上,稍稍偏南,应该是长江流域一带的风光。而黄河流域,华北平原的季节温差,相比之与南方,大概要晚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样子。北方的冬季,那尾巴的确会拖得很长,春风送暖,至少要到阳历的三月末、四月初,才在刚刚软化的柳枝上,抬不起头的草尖上,飘浮着碎冰的碧水上,仍留着残雪的田野上,透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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