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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灯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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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你怎么敢不经我们的许可给加了一个“、”号!你今天非得用数倍的钱赔我这灯罩不可!因为我的精神也受损失了!” 于是很多行人停住了脚步。她也停住了脚步,但见小屋内一个农着讲究的男人,正对一个坐在桌后的青年气势汹汹。男人身旁是一个脂粉气很浓的女人,也挑眉瞪眼地煽风点火:“就是,就是,赔!至少得赔五倍的钱……” 坐在桌后的青年镇定地望着他们,语调平静而又不卑不亢地说:“赔是可以的。赔两个灯罩的钱也是可以的。但是赔五个灯罩的钱我委实赔不起,那我这一个月就几乎一分不挣了……” 同是外乡闯北京之人,她不禁同情起那青年来,也被那青年清秀的脸和脸上镇定的不卑不亢的神情所吸引。在北京,在她看来,许许多多男人的脸,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酒色财气浸淫和污染的痕迹,有的更因是权贵富人而满脸傲慢和骄矜,有的则因身份卑下而连同形象也一块儿猥琐了,或因心术不正欲望邪狞而样子可恶。她的眼看大都市里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形形色色的脸已极富经验,但那青年的脸是多么地清秀啊!多么地干净啊!是的,清秀又干净。她只有小学五年级文化。清秀和干净四字,是她头脑中所存有的对人的面容的最高评语。她认为她动用了那最高评语是恰如其分的。 人们渐渐地听明白了--那一对男女要求那青年在他们的羊皮灯罩上完完整整地刻下苏轼的一首什么似花非花的词,而那青年把其中一句用标点断错了。一位老者开口为青年讨公道。他说:“没错。苏轼这一首词,是和别人词的句式做的。‘恨西园、落红难缀’一句,之间自古以来就是断开的。” 那青年说:“我就是这么告诉他们的。”语调仍平静得令人肃然起敬。 那男人指着老者说:“你在这儿充的什么大瓣蒜,一边儿去。没你说话的份儿!”他口中朝人们喷过来阵阵酒气。 老者说:“我不是大瓣蒜。我是大学里专教古典诗词的教授。教了一辈子了。” 那女人说:“我们是他的上帝!上帝跟他说话,他连站都不站起来一下!一个外地乡巴佬,凭点儿雕虫小技在北京混饭吃,还摆的什么臭架子!” 这时,理发铺里走出了理发师傅。理发师傅说:“刚才我正理 着发,离不开。”说着,他进入小屋,将挡住那青年双腿的桌子移开开了。那青年的两条裤筒竟空荡荡的…… 理发师傅又说:“他能站得起来么?他每天坐这儿,是靠几位老乡轮流背来背去的!他怕没法上厕所,整天都不敢喝口水!……” 在众人谴责目光的咄咄盯视之下,那一对男女无地自容,拎上灯罩悻悻而去。 有人问:“给钱了吗?” 青年摇头。 有人说:“不该这么便宜了他们!” 青年笑笑,说跟一个喝醉了的人,有什么可认真的呢? 她从此忘不掉青年那一张清秀而又干净的脸了。 后来她就自己给自己制造借口,经常从那扇窗前过往。每次都 会不经意似的朝屋里望上一眼…… . 再后来,每天中午,都会有一名打工妹,替她给他送一小笼包 子。她亲手包的,亲手摆屉蒸的…… 再再后来,她亲自送了。并且,在他的小屋里呆的时间越发地 长了…… 终于,他们以姐弟亲呢相称了…… 二十九岁的这一个女人,因为迟迟的还没做妻子,已经有点儿缺乏回家乡的勇气了。二十九岁的这一个女人,虽然迟迟的还没做妻子,却有过十几次性的经历了。某种情况之下是自己根本不情愿的;某种情况之下是半推半就的。前种情况之下是为了生意得以继续;后种情况是由于心灵的深度寂寞…… 现在,她决定做妻子了。 她不在乎他残疾。深信他也不会在乎她比他大五岁。 她此刻柔情似水。 踏下天桥,站在那小屋门外时,却见里边坐的已不是那青年,而是别一个青年。 人家告诉她,他“已经不在了”。他在大学三年级时不幸患了骨癌,截去了双腿。他来到北京,就是希望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靠自己的能力医治自己的病,可癌症还是扩散了…… 人家给了她一盏羊皮灯罩,说是他留给她的,说他“走”前,撑持着为她也刻下了那首什么似花非花的词…… 二十九岁的这一个外省的乡下女人,顿时泪如泉涌…… 不久,她将她的包子铺移交给两名打工妹经营,只身回到乡下去了;很快她就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二茬光棍。在她的家乡,二十九岁快三十岁的女人,谈婚论嫁的资本是大打折扣的。一年后她生了一个男孩儿,遂又渐渐变成了农妇。刻下什么似花非花词的羊皮灯罩,从她结婚那一天起,一直挂着,却一直未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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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世界人物库,古今中外人物资料 梁晓声简介,介绍,生平事迹 图片照片
有关作品羊皮灯罩详细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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