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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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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骑驴的汉子站在垴包上，望着东张西望的女子，突地拱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女子挎一豆绿色书包，穿一身浅蓝色牛仔服，走路一弹一跳，如一头刚离开母亲的小鹿。口外的秋风吹散了女子的头发，光洁的额头忽而闪现，忽而被头发遮住。骑驴汉子的眼睛雾样迷乱了，那张遥远的面孔带着哨音晃出来，他几乎闻见了她身上的青草味。骑驴汉子的脑袋噼哩啪啦地燃烧了几下，他的喉咙热辣辣的似有东西喷出来。汉子干咳了几声，突然吼出了憋在心底的坝上调子：
头一回回 你你不在
让你哥哥劈了俄（我）两锅盖
二一回 你你不在
差一点让你哥哥揭了俄（我）天灵盖
…… ……
骑驴汉子是二姨夫，四十七岁的二姨夫一脸沧桑。二姨夫是去乡里告状的，遇见这个女子纯属偶然。但这个女子却使二姨夫想起了他多年前的相好，那苍凉的坝上调子完全是情不自禁从心底泻出来的，因而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女子哆嗦了一下，猛地折回头。她和二姨夫对视片刻，二姨夫眼里的苍老一下把她融化了。她甩了甩头发，大步向二姨夫走过来。
二姨夫已不再唱，女子的气息正热浪样逼过来。他痴痴地望着女子，竭力想描出那张熟悉的面孔。女子和二姨夫记忆中的并不一样，但在她走近的时候，二姨夫已将她的面容进行了想象性的改造，和他脑中的形象吻合在一起。
嗨，你唱的什么调子？女子直来直去地问。
女子随意的称呼一下使二姨夫轻松起来，他嗬嗬一笑，露出一嘴锈色的牙齿。女子又问了一句。二姨夫说，坝上调子。女子哦了一声，当即摘下书包，掏出一个精致的红皮本和一支蛇条钢笔，要求二姨夫再唱一遍。
你做啥呢？二姨夫问。
我要记下来。女子回答。
二姨夫又笑起来，笑声里带出了不屑。好一阵儿，二姨夫方说，你年青青的记它干啥呀？它是药，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吃了可生病呢。二姨夫认为女子是出于好奇才要记的，他哪里会唱？二姨夫的话越发使女子好奇，她缠住二姨夫，死活让二姨夫唱。女子拽住毛驴的缰绳，半真半假地威胁道，你不唱，我就不准你走。女子的神色既调皮，又任性，二姨夫的眼睛就有些潮湿，他从驴背上跳下来，故意绷着面孔说，说不唱就不唱，你能把我咋的？二姨夫是想逗一逗女子，但他那张粗涩的脸淹没了他的表情，心切的女子认了真，她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在二姨夫眼前晃了晃说，我给你钱，咋样？
二姨夫一下被激怒了，他噌地拽出僵绳，嚷，谁稀罕你的钱？你的眼珠子让泔水蒙了是不？
女子始料不及，眼里闪过一丝慌然。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跟在毛驴后面小跑起来，大叔，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二姨夫没料女子如此固执，他有些不忍，正想停下来，听得女子哎哟一声。二姨夫的心倏地一颤，忙跳下驴背，女子正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她的下巴蹭起一片皮。二姨夫有些内疚，他一边给女子拍土一边说，你看你……你看你……
女子很艰难地一笑，大叔，你的脸总算晴了啊。
二姨夫叹口气，这个女子让人恼不得，躲不得。
女子说，这下总该唱了吧。
二姨夫怔怔地望着女子，你真喜欢？
女子郑重地点点头。
二姨夫说，我唱不出。
女子问，为啥？
二姨夫眼里又流露出那种苍老，唱不出，就是唱不出，还能为啥？女子眼里的失望如锤子在二姨夫心上重重击了几下，脑里的那个影子又和女子重叠起来。二姨夫虽无法抹去对女子的好感，但却没有了最初的冲动。他说女娃你别伤心，我唱给你听。二姨夫憋足劲吼了几句，完了问女子，够劲不够劲？女子摇摇头说，没有刚才的效果，似乎少了些什么。二姨夫说，坝上调子是靠心劲唱出来的，不是靠嗓子吼出来的。女子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二姨夫没听懂，他问女子去什么地方。女子说坝上，她要到坝上走走。二姨夫又笑起来，他一笑，那锈色的牙齿就全露了出来。女子问，你笑啥呢？二姨夫说，一匹快马三天跑不出坝上，你两条腿走啥呀？女子说，不是有你的毛驴吗？二姨夫怔了一下，忙说，我还有事，你甭打它的主意。说着就要走。女子说，我没亲没友，来这儿就靠你了啊，大叔。二姨夫顿了几顿，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要去哪儿，我陪着。又装出懊恼的样子说，谁让我运气这么不好，撞见你呢？女子说了句真的，跳起来亲了二姨夫一口。二姨夫叫你这娃！捂着脸却不肯拿开，似乎怕那感觉跑掉。其实，二姨夫答应女子也打着鬼主意。他看见女子的本和钢笔，断定女子是写文章的，他想让女子写状子。此时，他还不好意思提出来。
半小时后，二姨夫已和这个叫尹歌的女子走在了回北滩的路上。尹歌斜着身子骑在驴背上，眼里满是好奇。二姨夫一手抓着满是污垢的帽子，一手牵着驴。二姨夫已知尹歌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要来坝上采风。二姨夫说，坝上风大，还用你采？尹歌格格地笑起来，大叔，你可真逗。二姨夫不悦，别大叔大叔的，你嗨我就行。
尹歌就说，嗨，慢点走。
二姨夫的眉毛就扬起来，你喊我，还是喊驴？
尹歌说，嗨，你不要工钱可别后悔啊！
二姨夫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他回敬道，领个小女子，我快活死了，你别倒要工钱我就烧高香了。二姨夫陡然间年青了，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
尹歌笔记 我的耳朵里灌满了媚俗的、毫无意义的声音。我不认为它是歌声，歌声是有内容的，而它们没有，所以我称之为声音，一种按序排列的声音。我一直想创作一首真正意义的歌曲，为此我在六七个城市流浪过。倒是创作了几首，但都失败了。其实，那不是创作，只是制作，因为毫无激情可言。我向一位音乐前辈倾述苦恼，他的一句话颇耐人寻味。他说，不管你到过多少城市，你的感觉永远不会变，因为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模式，要找灵感，必须远离喧嚣。他的话启发了我，这是我到坝上草原的初衷。
一上坝，我就被吸引住了。我的眼前是海海漫漫的草野和无边无际的莜麦地，草滩上是悠闲的羊群、[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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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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