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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和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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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爹领回女人那天,我又尿炕了。丁香一摸我的褥子,照我屁股就是一巴掌,骂我驴大了不长记性。我边躲边还击,你嫁个男人没鸡巴生个孩子没屁眼儿……丁香杏眼圆睁,抓起鸡毛掸子就要抽我。说是鸡毛掸子,上面连二十根鸡毛也没有,整个一条棍鞭,落在身上,肯定能留下记号。 我缩到墙角,没处躲了,就把身子贴在墙上。丁香气乎乎地叫,看你钻地缝里去。我喊,娘哎,丁香要抽我。我的声音可怜巴巴,好象被丁香抽断了骨头。丁香的手僵在半空。这一招很灵验,我暗自得意。丁香青着脸说,不许再喊那个贱货,喊一声,抽烂你的嘴。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不喊了,我的娘哎。 丁香眼角一挑,掸子晃晃悠悠垂下来。这时,小英子跑进院,急躁躁地喊,丁香,你爹又领回个女人。 丁香的脸刷地一变,鸡毛掸子从手中滑落。她死死盯着小英子,似乎要把小英子吸进眼睛里。 小英子的脑袋竖在窗户中间,真的,不骗你。 丁香没好气地说,喊啥喊? 小英子躲闪着丁香的目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趁两人磨牙的工夫,溜下炕,出了屋子。我从墙头跃上羊圈,那儿放着把破木梯。我登着木梯上了房顶,一眼就看见西边山梁上的那两个人。爹是个偏膀子,走路的时候好象一只脚在往上跷,村里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走路的。他身边那个女人比他高大,似乎随时要压在他身上。女人脖子上系的肯定是丝巾,那一抹蓝色被风拂来拂去的。爹特别爱给他领回的女人买丝巾,一律是蓝色的。爹是个执拗的人,他的许多做法让人费解。比如别人家给羊打记号,无非在不同部位画个圆圈或其它简单的符号,除了黑色就是红色。我家羊的记号则在鼻梁上,是蓝色的梅花图案。 不知丁香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的,她两手搁在我肩上,要把我拥进怀里的样子。她好象不大相信,那是爹吗? 我说,当然是了,你没见他和女人挨得那么近? 丁香在我肩上捏了一下,问,那是个女人? 我自信地说,不是女人,爹给她买丝巾干吗? 丁香不说话了,只是重重地喘气。过了一会儿,我俩垂头丧气地坐下来。丁香抚摸着我的头说,石头,没好日子过了。每次爹领回女人,丁香都特别温柔,再寻不到一丝凶样儿。我说,不知这个娘脾气咋样。丁香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不许喊她娘,娘早就死了。我翻她一眼,咱娘是跟人跑的。丁香说,跑了就是死了。我故意起哄,跑了就是跑了,怎么就是死了?丁香又凶了,我说死了就是死了,你不能喊那女人娘。我说,爹要我喊呢?爹领回女人,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喊娘,他不敢指望丁香。丁香恶狠狠地说,他让喊你也不能喊。我追问,他要打我呢?丁香火了,你是死人呀,就不会跑?他还能打死你?丁香这么说就不讲理了,不打她,她当然不知道疼的滋味。 爹和那个女人进院了。爹的眼睛亮汪汪的,像在水里洗过,脸上则泛着少见的光彩。女人似乎比爹岁数还大,长得也不好看,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土黄色。与我的想象差得没远近,我大失所望。 爹作惊讶状,你俩咋坐房顶了,下来下来,我给你们找上娘了。 丁香没动,我自然也不敢动。 爹冲女人讨好地笑笑,大的是丁香,小的是石头。又仰起头说,石头,喊娘呀。 我扭头看看丁香,她的脸铁板一块。我就死死地抿住嘴。 爹生气了,大声说,喊呀,哑巴了?!这是爹送给女人的见面礼,我不喊,他当然下不了台。 女人说,算了,别为难他了。 爹的语气便温和了,石头,爹割了猪头肉,你下来,爹给你炒了吃。 爹一下就把我打倒了,我最爱吃猪头肉炒土豆片。我欠欠屁股,丁香狠狠拧我一把。可那句话已溜出嘴边,爹,少放点儿辣椒啊。 爹和那个女人都笑了。女人笑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幅荷花样的图案,那黄色不太刺眼了。女人似乎怕笑出声,拽着脖子,要咽下去似的,可终是被卡住了,吭吭地咳嗽起来。爹用他黑瘦的手轻拍女人后背。 爹和女人一进屋,丁香就训我,馋相!没吃过东西啊。 我反驳,你不让我喊娘,又没说不让我吃东西。 丁香说,猪头肉是给女人买的,你以为给你买的?没出息! 丁香不吃猪头肉,她当然不馋了。可她坐着不动,我就不能下去。我对爹频繁地找女人和丁香一样有意见,爹把钱都花在这上头了,我找他要钱买把手枪或动画贴片,爹总拿那句话打发我,石头,省省吧,爹攒够了钱,给你娶个娘。碰哪次我说不要,爹的脾气就躁了,不要咋行?你不要,爹还要呢。不过我绝不像丁香那样气得冒烟,更不让嘴吃亏。我的嘴主要是吃东西,丁香的主要用来骂人。 爹肯定炒菜了,肉味飘出来,小虫样钻进我的鼻孔。我连打了几个喷嚏,肚子里传出野鸽子般的叫声。丁香让我有点儿出息,我的鼻孔却越张越大。后来,陆续有人进来。他(她)们是来看那个女人的。每次爹领回女人,我家都这么热闹。爹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大方,给抽烟的散发过滤嘴香烟,不抽烟的则给他们分发糖果。当然,有些人不但要抽烟,还要吃糖,比如二扁嘴女人。陆三进去了,王阴阳进去了,石大嘴进去了……我数着一共进去九个人。第十个来的是王算盘。王算盘死不要脸,爱去别人家蹭饭,闻见谁家有油味,就涎着脸上门了。他在我家蹭过一次,吃了九张馅饼,第二次让丁香撵跑了。看见他,我一阵紧张,这家伙肯定是让猪头肉的香味勾来的。我瞄丁香一眼,丁香呼地站起来,大声说,王算盘,你又蹭饭来了?王算盘嘿嘿着,这闺女,咋说话呢? 王算盘没敢进院,因为丁香速度很快地溜下去。丁香的嘴不留情,王算盘惹不起。 那些人正开着爹的什么玩笑,石大嘴笑得牙床都鼓出来了。丁香一进屋,他们就不敢放肆了。丁香对这些人还算客气,叔长婶短的。但他们对丁香怵头,尽管丁香脸上挂着笑,他们还是没敢多呆,相继溜走了。 没人注意我,我吃了几片猪头肉,嘴唇油汪汪的。 饭还是在一起吃的。丁香和女人没动手,都是爹弄的。猪头肉炒土豆片、炸花生米、炒鸡蛋,爹也就会这几样。女人吃得很慢,好象牙齿不好,爹不住地给她挟菜。丁香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平时,她都是最后放碗,可今天她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女人看看丁香,又瞅瞅爹。爹说,吃,吃啊。丁香正要出去,爹[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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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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