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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词话全赏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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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才子俊士,足堪驾御,惟其如此,尚有“意趣不高”之嫌,后世学之者,可不戒哉? 9词最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①之“桂华流瓦”境界极妙,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②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语妙则不必代,意足则不暇代。此少游③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④所以为东坡⑤所讥也⑥。 注解:①《解语花》 周邦彦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②梦窗,吴文英(约1207—约1269),字君特,号梦窗,又号觉翁,四明鄞县(今浙江宁波)人。他是一位独特的江湖游士,虽然以布衣终老,却长期充当一些权贵的门客与幕僚;虽然曳裾侯门,但只为衣食生计,始终保持着清高独立的人格。吴文英把一生的心力都倾注于词的创作上,他的词字面华丽、意象密集、含义曲折。他拥有超长的想象力,往往通过打破时空的正常次序、错综叠映真实和虚幻的不同情景等手段,使词的意境扑朔迷离、诡异迷幻,他的词似乎不受理性和逻辑的约束,这种类似于现代意识流的表现手段使得吴文英的作品很难被古人所理解。宋代的张炎就指斥他的词说:“如七宝楼台,眩人耳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倒是清人的眼光比较准确,《四库提要》中说:“词家之有文英,亦如诗家之有李商隐”。对于吴文英的作品,显然需要我们做出新的解读。 ③少游,秦观,见第八条注。 ④《水龙吟》 秦观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鹙。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⑤东坡,苏轼(1036—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与其父苏洵、其弟苏辙合称三苏,并列于古文八大家之列。其人学识渊博、思想通达,倡导儒、释、道三教合一,发展成为与当时以二程为代表的洛学和以张载为代表的关学相抗衡的蜀学。苏轼二十二岁中进士,以文章知名,他反对王安石变法,后又反对司马光对王安石新政的全面反拨,在政治上为新、旧两党所排挤,屡遭贬谪,四十四岁的时候又为人所构陷,遭遇“乌台诗案”,险些死于狱中。然而苏轼始终保持着坦荡旷达的精神,保持着浓郁的生活情趣和旺盛的创作活力。苏轼在创作上主张“自成一家”,他以诗为词,破除了诗尊词卑的观念,抬高了词的文学、美学地位,扩大了词的表现功能,成为豪放词的开山者。苏轼的词和他的人格一样充满魅力,其词挥洒自如,不为音律所约束,激情充沛,想象奇崛,妙语天成。他不仅在当时的文坛上享有巨大的声誉,更是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学者所景仰的一代文宗。 ⑥黄升的《花庵词选》记载:秦少游自会稽入京,见东坡。……(东坡)问别作何词,秦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坡云:“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秦问先生近著,坡云:“亦有一词说楼上事。”乃举“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按,即苏轼的《永遇乐》词)晁无咎(按,即晁补之)在座,云:“三句说尽张建封燕子楼一段事,奇哉。” 词牌解:《解语花》,相传唐玄宗太液池中有千叶白莲,中秋盛开,玄宗设宴赏花。群臣左右为莲花之美叹羡不已,玄宗却指着杨贵妃说:“那莲花怎比得上我的解语花呢?”后人制曲,即取以为名。 《水龙吟》,李白诗有“笛奏水龙吟”句,因取以为名。又名《丰年瑞》、《小楼连苑》等。 今译:作词最忌讳用替代字。周邦彦《解语花》词中“桂华流瓦”一句境界极妙,可惜以“桂华”二字代替了“月”字。吴文英以后的词人用替代字的更多。之所以会这样,不是意境不足,就是用语不够巧妙。如果用语巧妙,根本不用替代;如果意境完足,更不用多此一举。这就是秦观词中“小楼连苑”、“绣毂雕鞍”两句话被苏轼所讥讽的原因。 赏析:王国维此论极有见地。文学作品不是射覆猜谜,追求语言的陌生化从而为整个作品带来活力的努力不应该是技术性的,一切都应当归结到它赖以生存的本根上去,这就是:诗人最真实的自我感受和敏锐并且高明的审美眼光。当你读到“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苏轼《永遇乐》)这样的句子时,你会发现这里似乎没有技术可言,这是最普通的词语,表达着最直接的感触,然而它也是你对月夜最美好的体验,它存在于一千年前的北宋,然而却能够轻易的复现于当前,这就是王国维所谓的意足语妙,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然天成。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功夫,苏轼连他的弟子都无法教会,更遑论他人呢?而这也许就是中国传统美学的精髓所在。 10沈伯时①《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②、‘刘郎’③等字,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④、‘灞岸’⑤等字。”若惟恐人不用替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为《提要》所讥也⑥。 注解:①沈伯时,沈义夫,字伯时,南宋词论家。 ②红雨,李贺《将进酒》有诗云:“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后人借用“红雨”来代指桃花或落花。 ③刘郎,指刘禹锡。刘禹锡《游玄都观咏看花诸君子》诗云:“玄都观里桃千树,总是刘郎去后栽”,后又作《游玄都观诗》云:“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今又来”。后人遂借“刘郎”代指桃花。 ④章台,汉长安章台下街名章台街,乃歌*聚居之所。孟棨《本事诗》记载:唐朝进士韩翊负才名,与*柳氏相爱悦。后韩翊出为淄青节度使侯希逸从事,柳氏留居都下。三年后,韩翊以《章台柳》远寄柳氏,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以《杨柳枝》相答:“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后来韩翊随侯希逸入京,寻访柳氏,但柳氏已为番将沙叱利所劫。淄青节度帐下虞侯许俊为韩翊夺回柳氏,而侯希逸也为此事上表,终于将柳氏判归韩翊。后世遂以“章台”喻柳,又以“章台柳”借指青楼女子。 ⑤灞岸,即灞陵岸。灞水流经长安东灞陵,有桥名灞桥,送客至此,折柳赠别。李白《忆秦娥》中云:“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后人遂以“灞岸”代指柳或送别。 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十九《集部•词曲类二》沈伯时《乐府指迷》条下云:“又谓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筋’等字,说发须用‘绿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今译:沈义夫在《乐府指迷》中说:说桃不可直接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不可直接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这种说法惟恐别人不用替代字,如果只有这样才算工整,那么古今类书具在,还作什么词呢?难怪他的说法被《四库提要》所批评。 赏析:并不是每一首诗都得使用典故,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纯用白描,不失为千古佳句。而李商隐的《隋宫》:“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化用典故贴切自然,亦属诗中精品。可见文学作品中的“替代字”,也即典故,须根据实际情况灵活的加以运用,如果将某种修辞手段机械化、程式化,那么文学将会失去它的审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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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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