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两岸,悉皆怪石,欹嵌盘屈,不可名状。清流触石,洄悬激注,佳木异竹,垂阴相荫。此溪若在山野,则宜逸民退士之所游。处在人间,可为都邑之胜境,静者之林亭。而置州以来,无人赏爱。徘徊溪上,为之怅然。乃疏凿芜秽,俾立亭宇,植松与桂,兼之香草,以裨形胜。为溪在州右,遂命之曰‘右溪’。刻铭石上,彰示来者。④
在这短短的一百多字里,将“右溪”水流之急、两岸崖石之怪、竹木垂阴之秀、周边环境之幽,全然凝于纸上。尤其是“清流触石,洄悬激注,佳木异竹,垂阴相荫”之句,直可与《水经注》里的“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相媲美。让人读后回味元穷,美不胜收。然而,让元结感叹的是,这既可“宜逸民退士之所游处”,又可为“都邑之胜境”的“右溪”,居然自“置州以来,无人赏爱”,实是令人有些“怅然”。于是,作者只好自己动手,“疏凿芜秽,俾立亭宇,植松与桂,兼之香草”,使其隐藏于荒草丛中的美丽景观兀然显现出来。
叶幼明先生认为,关于山水之胜的记述,并非始于元结或柳宗元,而是早在他们之前的一些辞赋中就已呈现出来⑤。他列举了屈原的《涉江》:“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诸兮,夕宿辰阳。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入溆浦余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认为这段文字中已初具一些纪游文学的要素,应该算是纪游文学的滥觞。但是,我认为屈原的《涉江》、《哀郢》,以及后来班彪的《北征赋》、《冀州赋》,蔡邕的《述行赋》等,都只是在辞赋之中或隐或显地有一些纪游的章句而已,而元结的《右溪记》与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不仅章法清晰,结构严谨,而且完全独立成篇,自成一格,彻底地从辞赋的吟咏声里或地理志的记述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全新的纪游文体。
又如,元结于永泰丙午年(766年)作的《九疑图记》:
在九峰之下,磊磊然如布棋石者,可以百数。中峰之下,水无鱼鳖,林无鸟兽,时闻声如蝉蝇之类,听之亦无。往往见大谷长川,平田深渊,杉松百围,榕栝并之;青莎白沙,洞穴丹崖,寒泉飞流,异竹杂华;回映之处,似藏人家……若度其高卑,比洞庭、南海之岸。直上可二三百里,不知海内之山,如九疑者几焉。
在元结看来,苍梧之野的九疑不仅山峰雄伟峻直,林木青翠茂密,溪水隽永灵动,而且地控南粤,名垂青史,“海内之山”能与九疑相比者可谓是凤毛麟角,已不多见。再说九疑在衡山之南几百里,从疆域的角度上看,地域位置也比衡山重要万倍,因此,他提出了改“九疑为南岳”、封“昆仑为西岳”的奇特构想。
柳宗元于《零陵三亭记》中指出:
邑之有观游者,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达而事成。
对美的景物的观赏,不仅可以顺气抑烦、去虑平乱,而且还能保持心志始终如一,不受外力困扰,因此,提出了“观游”乃是“为政之具”的论断。元结虽然没有从“为政之具”的高度去理解“观游”的妙道,但是他对山水的确是情有独钟。
大历元年(766年)夏,元结来到属县江华巡视,在瞿县令的陪同下游览了位于江华东南六七里的阳华岩。阳华之秀,令其喟然叹曰:“吾游处山林几三十年,所见泉石如阳华,殊异而可嘉者,未有也。故作铭称之。”不仅尽述阳华的自然之美,而且在铭文中还流露出“穷老于此”的念头:
九疑万峰,不如阳华。阳华崭巉,其下可家。洞开为岩,岩当阳端,岩高气清。洞深泉寒,阳华旋回。岭巅如辟,沟塍松竹。辉映水石,尤宜逸民。亦宜退士,吾欲投节,穷老于此。惧人讥我,以官矫时。名迹彰显,愧如此为。于戏阳华,将去思来。前步却望,踟蹰徘徊。
元结是一位擅长发现美、感悟美、观赏美、培育美、开掘美的文人。他在大历二年(767年)三月,从长沙返回道州的路上,发现了位于湘江之滨的浯溪。他沿其小道,攀崖而上,发现这里林静景幽,“爱其胜异,遂家溪畔”,终于实现了半归半隐的山林生活的宿愿。在浯溪,他相继创作了《浯溪铭》、《峿台铭》等作品。他在《浯溪铭》中写道:
湘水一曲,渊洄傍山。山开石门,溪流潺潺。山开如何?巉巉双石。临渊断崖,夹溪绝壁。水实殊怪,石又尤异。吾欲求退,将老兹地。溪古荒溪,芜没盖久。命曰浯溪,旌吾独有。人谁游之?铭在溪口。(《浯溪铭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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