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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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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冷冷地瞧着,两张快活的脸淡淡地映着蓝灯笼的晕光。 钟声响过之后,赵老巩心头一紧,呆呆地朝桥头方向张望了很久。走过去听见朱全德与人们争执。老人心腔一热,眼窝真的汪了泪,他很快用粗麻的手背将两滴泪抹碎了。不多时便有零零星星挑灯的村人走过来。看见呆傻的赵老巩就说,赵老巩,朱全德敲钟给你拉伴儿呢。这老爷子大冷天苦撑个啥呢?呀,六盏灯往西街一挂,就是三百块哪!赵老巩听了就恶煞煞绷起老脸。骂:“滚 !”天黑,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他把村人骂走了。赵老巩抠抠搜搜从青布棉袄兜里摸出铁勾子,将六盏灯一下一下摘下来,挤到一处逆风的地方。这时老人的脸猛然间像黄裱纸一样黄了,他的眼睛却是红红的,牙齿咬着嘴唇,硌出了血。他一只枯瘦的手弯曲着颤抖着伸进八福灯里,拔出一根洋蜡,往灯纸一歪,八福灯就燃烧起来。迎了风口,那五盏灯也烘地着了。阵风卷来,火舌蹿动,舔灼黑黑的天穹,飘起的纸灰。一片一片漫天弥散。赵老巩泥胎似的站立不动,连棉袄袖爬着火苗子都不知道了。 狗日的,今日就是今日啦!赵老巩想。 雪灯会的第三天,是本月第一个有日头的日子。赵小乐背着猎枪打了一天兔子,他发现赵老巩在焚烧灯盏之后却破例精神起来。很快,赵小乐就看见葛老太太的大黄狗从老河套里颠过来,它的前头是葛老太太和她姐姐以及孙艳萍等人。他们摆完茔地灯回村去了。赵小乐看见大黄狗遥望着西天时叫时停,叫声失去常日急躁,狗的视线里出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现象。日头沉下去的地方是紫黑色的,天又阴了,模模糊糊老帆颜色的天幕铺下晕晕的怪光,使白亮的大冰海漾动着说不清的东西。赵小乐觉得这天景儿够怪的,拎着兔子很猥琐地回了家,眼神儿似乎没个着落。看见老爹蹲在灶台边吸着烟斗。赵老巩烧了灯以后身子骨没垮,但他顿时苍老了,话稀,脸上怏怏地愁。他显然无法应付眼前的事了,雪灯会变得那么遥远,不再属于他了。葛老太太毒哇。夜里朱全德来家里看他,呆到很晚很晚才走,望着憨头憨脑的赵老巩就有太板斧影子晃在眼前,他躲闪着那个记忆,却躲不开。赵小乐将两只兔子往堂屋地上一扔,溅起一片草灰。他这时看赵老巩的脸干瘪而细长了,就像过去穷人的钱褡。赵小乐觉得父亲可怜,就来句宽心话,爹,让四菊熏了兔子给你下酒。赵老巩看了儿子一眼没搭腔。他心里正盘算着夜里给墓地上祖坟摆茔地灯的事。过去守灯是很讲究的,谁做灯谁守灯,若是做灯人亲自上了坟地,那就是茔地家族的荣耀了。如果夜里丢了灯或是毁了灯,守灯人要挨罚的,罚守灯人在雪地里给坟头跪上三天三夜。赵小乐在天黑时候吃完了饭,穿上绿色棉大衣,怀揣一瓶散白酒,悄悄溜出家门。四菊看见他的影儿喊:又干啥去?赵小乐也不停下来,甩回一长腔,俺去找秀秀。街道两旁仍有零零散散的灯笼悬空中。月儿刚一露头,就被阴云埋了,雾就落下来,老蟹湾从没有过这样稠乎乎的雾,使赵小乐的眼前像稀粥一样糊涂了。到了葛老太太家,赵小乐索了两千元订金,等灯守妥了,葛老太太再付另一半。黄昏的时候,葛老太太已经带领家人去老坟地祭了祖,夜里就只有灯匠守灯了。 雪夜漆黑而浑白。 大黄狗乖顺地走在前面。狗腿强健有力,异常灵捷。赵小乐和秀秀说说笑笑地走在后面。他要挣钱,给秀秀办画展,所以叫来秀秀。眼前有些恍惚,四周的一切沉沉浮浮。望着前头的大黄狗,赵小乐恨得咬牙根儿,顺手从肩头摘下猎枪,不动声色地瞄准大黄狗的脑袋。秀秀摁下他的猎枪说,别犯傻啦,打死它,一冬的灯笼都白做啦!赵小乐五迷呵眼地笑了,说,俺不放枪。然后猎枪依然呈瞄准姿势端着,端着枪眯着一只眼走,眼前的大黄狗幻化成葛老太太的脑袋,继而又变回黄狗。狗脑破裂,血和脑浆咕嘟咕嘟流在雪地里。赵小乐眼里再现这样画面的时候,心里就格外舒服。端着枪走了很长一截路。秀秀说,你累不累,跟个孩子似的出洋相。赵小乐摆出鬼子进庄的姿势,一直端枪瞄到了新墓地,才把枪放下了。赵小乐操持着将白天运来的几捆秫秸铺在雪地上,这就是一宿歇脚的床了。铺完秫秸他就拿秫秸当引柴,点燃了一堆树杈子。赵小乐跪在雪地上吹了底火,沾了满脸的灰尘。火苗子渐渐大了,烤在雪地上蒸出的热气湿漉漉的,但它即能照亮也能驱寒。这时候,他和秀秀分别拿秫秸火一点一点将散落在坟地里的蓝灯笼点着了。这时坟地就暖和了,景致也极特别,蓝幽幽的灯笼铺铺排排,映得坟地像是布满星星的天景儿。秀秀忘记了是在坟地守灯,欢快地叫起来,真好看,真好玩儿!赵小乐以前守过灯,从没有像今夜守蓝灯这样惊讶。他瞪大眼睛看灯,努力把灯看懂,看庄严凄美的灯盏变换流转,陈年老事俱到眼前来了。起风了,天穹猛然灰暗许多,接着就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下来。雪花抱团儿凝成颗粒状的小冷子,将赵小乐砸得醒了血性,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就哼起没皮没脸的骚歌来搅乱刚才不正常的气氛。大黄狗在蓝灯群里钻来钻去夜半时候,他们听见村头传来看船佬敲铜锣的声音。夜越黑得深,锣声越敲的神秘。坟地的雪野一派灰蓝。不多时辰,他就觉出天气的异样。老蟹湾雪夜的天气说变就变的,他看见从海边的方向卷来糊糊涂涂的雪带,风声响得厉害,一扇高高的雪墙盖来了。最敏感的大黄狗朝雪带哭嚎般叫着,比黄昏时看见大黄狗的样子更凶。赵小乐眼前是白白的雪柱。秀秀不知道出了啥事,身子怯怯地倒在了赵小乐怀里。 坏了,雪晕。赵小乐说。 雪晕在老蟹湾的冬天时有发生。它是风暴潮在冬日里的变种儿,强台风席卷冰海上的积雪,催出一道道雪墙,横扫十里长滩。赵小乐扭头呆呆地看,率先拥来的是一股龙卷风,摆在莹地上的蓝灯笼,被风吹得骨碌碌滚动起来,有的立马就着了,有的滚出老远依旧惨然地亮着。雪墙扑天盖地压来的时候,赵小乐瞧见大黄狗嗷嗷嘶鸣着钻进看不清爽的地方。他看 狗时,瞅见公墓那头,也亮着灯。是父亲赵老巩给祖上守莹地灯呢!他拉着米秀秀去找赵老巩。他们没跑出多远,雪墙就唏哩哗啦嘲他们压来了,一道白白的雪坎子,遮住了大地上的万物。赵小乐吃力地拱出雪坎子就将秀秀拽了出来,在下一道雪墙扑来之前,他拽着秀秀往前扑了一程,身后刨出一片雪雾。很快就被另一道雪墙压住半截身子,他们一摇一摆地拧出来,又往回跑,雪越来越厚,他们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赵老巩被雪埋了,赵小乐扒起父亲,背起来往回去。过了河套,爬越河堤,风头子就软多了,雪墙也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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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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