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唐山大地震幸存者,很久不愿提起这段伤痛,但是,汶川大地震又勾起我唐山大地震这段惨痛的记忆。 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多钟,一道光闪过,在大地剧烈的痉挛中,我和母亲就被埋在废墟里了。我们呼喊着,母亲不让我喊,怕我消耗体力。不久就听见外面的呼救声,大雨就落下来了,维持我们空气的缝隙将被雨水填平。我明显感觉呼吸的艰难,伸了几次手,手臂却不能回弯。母亲的眼睛被砖头砸坏了,流着血。我曾经绝望过,在绝望之际还出现过幻觉,我仿佛望见了后院的水塘,水面蓝莹莹闪光,很像一个蓝色花瓶。花瓶漂在水面上,高贵,缥缈而虚幻。这种并不吉祥的蓝色是不是象征着无限和寂灭? 几个小时过去了,上午十点左右,邻居们把我和母亲从废墟中扒了出来。我没有伤,很快就投入救人的行列里。救人的黄金期里,由于道路和桥梁受到严重破坏,外界救援人员进来是需要时间的。这之前,互救是多么重要!我就是得益于乡亲们的互救,同时,我还参与救活好多人。 这次汶川地震,国家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时间就是生命,从党中央、国务院到各地方部门,从解放军、武警部队、消防官兵到公安干警,从专业救援队到普通志愿者,从各级领导到人民群众,为抢救成千上万的生命,争分夺秒,与死神开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竞速。这种对生命的尊重,真正做到了以人为本。当我看着电视画面中军人抬出一个个幸存者,我的眼睛都是湿润的。那个被废墟掩埋17个小时的孩子被解放军救出时,情不自禁地向子弟兵敬少年队礼。如果在1976年,要达到这样的救援能力是不可能的。汶川地震后外界马上就知道了,而当年唐山地震后,是开滦矿工李玉林开着矿山救护车去北京中南海报的信。 为了让劫后余生的人得到家庭温暖,唐山当时组织撮合好多临时家庭,这种特殊时期的重组家庭有他的时效性。街道办事处的好心人,在震后两个月就组合了一批家庭,当时的情景非常感人。 我为创作电视剧《唐山绝恋》,采访了近百个组合家庭,其中一位失去丈夫和女儿的女人走进了组合家庭,很快又走出重新组合的家庭,去天津国际儿童村做了妈妈。她说经历过大难的人,应该活明白了,走出家庭的小爱去寻找人间大爱,我要把爱献给没有父母的孩子们。 在电视画面里看到这样一位医生,他是广东游客,一家九口人埋在汶川了。他带着外伤和内伤治疗伤员。记者问他为什么这样坚强?他说那么多人还压在废墟里,他们需要我。现在我还不到哭的时候!他在用忘我的工作,甚至是疯狂的工作来补偿什么?像他这样的人很可敬,但他的精神也需要呵护,需要精神的搀扶,需要爱来慰藉和安抚悲苦的灵魂。 2004年,《唐山绝恋》开机了。我身边的唐山朋友是不理解的,甚至在播出的时候也不愿看。我理解他们,失去亲人太痛苦了,他们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重提唐山大地震,有必要吗?其实,当代中国需要锻造一种精神,一种抗震精神,英雄的唐山人民创造了今天的奇迹,靠的还是“患难与共,百折不挠”的抗震精神。让我欣慰的是,去年广西卫视播出这部剧的时候,好多观众给我来信,探讨这些神秘而简单的抗震小知识。我们的大地并不是太平无事,潜隐着巨大的危机,汶川大地震就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平时多一点忧患,多一点警示,当大难来临的时候我们会从中受益的。人是渺小的,但在与灾难的抗争中,人又是伟大的,有所作为的。在唐山和汶川这两场悲壮的人与灾难的较量中,分明看到了人的智慧,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在电视画面里,我看到北川的一个死里逃生的男孩,他用课本中学到的一点防震知识,躲过这一劫难。这就是学习和知识的力量。 每年“7·28”的夜晚,在唐山城市的街头、路口,会燃起一堆堆的祭奠震亡者的冥纸,在明亮街灯的辉映下,纸火显得幽暗而飘忽。第二天,大街上会留下用粉笔或砖头划出的圆圈和一片片的纸灰。有人说这是唐山街头一道独特的风景,这是唐山人心灵上的伤疤,这道伤疤承载了大地震带给人间的所有苦难和悲伤。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汶川、北川的街头也会出现这道独特的风景。一个人的痛,无数人的痛,最终完成对痛的超越与升华,他们和我们一样,要用人间最伟大的爱一点点弥合地震的创伤。 无论是唐山大地震,还是汶川大地震,都让我们看见了党和政府的力量,看见人间的友好,看见互助的光辉,生命中最宝贵的精神在灾难中悄然复活。(河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