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这个老话题

作者：叶延滨

　　为了别人生活得好，而自己担起全部苦难的人，是圣人，这种人不多，但从古到今都有。让自己生活得有价值有欢乐，也给别人带来欢乐给社会创造价值，是杰出的人，这是人人都可达到的境界，只是真做到的不多。让自己生活得不错，又不去损害别人，许多人都这么说，但愿都能说到做到。世上还是好人多，说的就是上面三种人加起来还是多数。
　　让别人以为自己生活得好，实际上事业与家庭都失败了，这是可怜的人。损害了别人的生活，自己也活得没有人样，这是可悲的人。他活着别人就活不好，他活着就是为了害人，这是可恶的人。这三种人不全是坏人，但都是失去生活的人。
　　生活的道理千条万条，最根本是两条：不要丢掉了你自己的生活，不要让你的生活伤害了别人的生活。
　　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是个老话了。老话不一定人人都明白，比方说，作品表现的生活是一种生活，艺术家自身选择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至少两种意义上的生活都是源。
　　为有源头活水来，艺术家自己的活法就很要紧。我不认为艺术家都是圣人，“圣人”是神话，说多了就是鬼话。因为这种说法在骗人。但作为一个艺术家，至少应该让自己不要陷入可怜者、可悲者和可恶者的地位。否则，你的艺术品的品级就可想而知了。
　　艺术天命
　　“三分人事七分天”，对一个艺术家来说，也是如此。不是写得最好的，就会是最有影响的；也不是写得最好的，就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对于看重名誉和影响的艺术家来说，要知道这一点不容易，要承认这一点，更不容易。
　　例子是太容易举了。最近有人对编入课本的一些作品提出疑义？说这么简单的作品，现在随便就可以划拉一大堆。也许说话者自己写的也确实好，甚至就文本似乎也比课文里的漂亮。但问题在于只要是课本，就有时代背景，主题思想，作品影响等等，这些要素归结起来就是“天命”：时代有这个要求，有个作家写出了这个要求，于是应运而成名。
　　最有影响的也不一定最好。比方说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中国文艺界最走红的是漂亮的女歌手和丑陋的男笑星。他们代表了艺术消费的新需求：享受和宣泄。你是高雅的诗人，你是严肃的文艺理论家，你就应该知道冷板凳为你而准备，知天命才能安分守业。又要当高雅的诗人，又要在这个消费文化走红时也走红一下，也要打旗号也想造热点，结果弄出一些尴尬的争论，让雅变俗，让传媒找到磨牙的机会。传媒磨完牙了，依旧去关注歌星的绯闻和笑星的丑闻。在报纸的娱乐版上“无事生非”的热点排序是：女星绯闻、笑星丑闻、穴头逃税、小说家被告上法庭、诗人们内讧、杂志社关门。
　　知人事而不知天命者，只要尽职，只要爱自己从事的事业，人生不是悲剧，艺术也会发展，纵然是史上无名，世上无闻。
　　不尽人事而专心去抗天命者。最好的作品肯定不会在他手下出现，但最差的人生也许就会由此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