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拐杖

作者：叶延滨

　　在进入人类生活用品的大家族中，拐杖是理性的化身。拐杖也知道自己的地位，他和人相处的时间最久，在人还不能算人的那个时代，就有了拐杖。好像书上讲过，人猿最早使用的是石头，其实用石头之时猿就会用拐杖。只是那时不叫拐杖而叫树枝或棍子。棍子可以猎食，可以防卫，也可和现代拐杖同一功能，但拐杖比石头功劳显赫的是拐杖最终让人猿成为了人。想到这里拐杖叹了一口气，今天有的人一发高烧就嚷嚷什么丢掉拐杖走自己的路。笑话，没有拐杖你还在地上爬着呢，有什么自己的路可走？
　　对于拐杖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几乎没有人怀疑，他的资格当然最老，他也义不容辞地成为传统的代言人。人们常说见多识广，拐杖正是如此。举个例子，擀面杖也叫杖，但擀面杖天天和稀里糊涂的面团打交道，能有什么见识？只得到一句评价：“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而拐杖天天干什么？陪着老人们散步。老人们也许是一家之长，也许是一国之长，一生的经验，多是在散步时说出来，这才是真货。平时我们读一些署着前辈们大名的大块文章，常不得要领，还以为人老了头脑不清爽了，其实那些多是冒牌货，小秘书们的小把戏。老人们散步时，有时与人聊天，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沉思，一生的得失细细总结，这些理性思考的结晶只有拐杖知道，他是这无价宝的惟一继承者。
　　理性的化身是拐杖，拐杖也以自己的模范行为给家族做出榜样。除了为老人服务，拐杖还为残疾人效力。他不喜欢孩子，原因是孩子们把他拿在手上的时候，总把他当一支枪来玩。这大大地损坏了他作为“理性化身”的形象，理性的拐杖不喜欢暴力。但也许正是孩子们让道貌岸然的拐杖也显现出真实的另一面呢？请看拐杖所体现的真理，一头是直的一头是弯的，直的对着别人，那是原则性，弯的握在手中，那是灵活性。能伸能屈并且能直能弯，认真看一眼，你就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真理和这根拐杖是同一形象，同一功能。
　　世界很大，拐杖的家族也不小。拐杖中的女性，你都熟悉，就是各式各样的伞。伞多了一条裙子，有花花绿绿的，那是风流一族，拐杖不承认她们是自己家族的成员。黑伞很庄重所以仍多保留拐杖的形体：一个弯弯的手柄，一个尖尖的头。如果必要，杖会变出刃，成为利剑高喊为真理而战云云，可见真理和人一样也有脾气。如果真理得了上风，拐杖自然不必锋芒毕露，处处廉洁也处处谦逊，变为一支细细的指挥棒，挥一挥也就满足了……如果你至今不明白，真理为什么大家都在宣讲？你看一看拐杖家族的形形色色，便会知道许多人讲的是互相对立的事，只有一点相同，就是要把“真理”握在自己的手里，像握一把下雨时的伞，进攻时的剑，掌权的指挥棒和老了后散步时的拐杖。
　　有位朋友曾给我一个忠告，他说，如果谁口口声声真理在握，请原谅这位老人对手杖的依恋；如果有人把手杖叫做棍子，请理解这个年轻人手上还一无所有……